“不妨。丞相只令吕惠卿佯攻,可取则取,打不下来,亦不勉强。至于慕容谦,仍令他东下,进兵祁州,只在深泽驻军,不可与辽军交锋。”
石越这才点点头,却听何去非又说道:“丞相既然己令太原兵北攻辽境,蔡京率军至沧州已有时日,何不同时也令他率京东兵解霸州之围?”
“他那些乌合之众,济得甚事?”折可适冷笑道。“若遭挫败,反伤我军士气。”
“不妨。”石越倒没有折可适那些成见,笑道:“也好。先让两只偏师弄些动静,看看耶律信如何应对。至于大军究竟是战是守,待我到了冀州,再行决断。”
“那河东那边?”折可适试探着问道。“那几门火炮已经到了……”
“河东先不去管它。”石越断然说道,“我知道朝中军中,于河东诸军颇有非议,然我不能去指挥千里之外的事。有章、折、吴三将在河东,吾辈尽可高枕无忧。遵正,你替我写封信给他们三人,便说不管朝廷有何命令,是攻是守,一切用兵之事,他们仍可自行决定。所有的责任,由我来承担。尤其是吴安国,他想如何打仗,便如何打仗。不管谁的命令,都不必听从。”
“是。”折可适连忙欠身答应了,心里面却也不禁有几分羡慕吴安国的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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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议妥当,次日一早,石越果然便抛下大队人马,只带了范翔、石鉴、折可适、何去非以及韩拖古烈、韩敌猎诸人,在呼延忠及一百骑班直侍卫的护卫下,轻骑快马,前往冀州。众人每日纵马疾驰一百五六十里,到了十五日傍晚,冀州城墙,便已遥遥在望。
“丞相,前面就是冀州城了!”在半道上加入众人的高世亮,是这一行人中,对于河北最为熟悉的,此时,他回头望见石越正从马车里面伸出头来张望,便连忙勒马回转,靠近石越车旁,伸手指着远处的信都城,高声说道。
石越微微点了点头,伸手虚按了一下,赶车的侍卫立即会意,大喊一声,熟练的轻勒缰绳,马车的速度立即减缓下来。石越从车里面探出身子来,手扶车辕,站在车门之外,眺望着冀州城。随从众人见着石越的马车减速,也纷纷跟着慢了下来。
“现今冀州是姚君瑞的云翼军驻守吧?”
“是。”高世亮侧头应道,“下官已经着人知会姚将军,此时他们在城墙上,应该已经见着我们了,大概就会出城迎接。”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号角大作,高世亮连忙转头望去,只见冀州城南门大开,数百骑带甲骑兵,手持大旗,自城内疾驰而出,朝着他们这边奔来。
“来了!”高世亮方笑着回头,却见石越已经坐回了马车之中。
因石越事先有令,诸军将领,自王厚以下,皆不得擅离职守,前来迎接,因此冀州前来迎接的,也就只有冀州守臣与云翼军诸将。此时距石越抚陕,已有十余年之久,西军之中,也已物是人非。如云翼军中,除了姚麟以外,自副将以下一直到营一级的将领,十余年前,大多不过是一介指挥使甚至官职更小,石越几乎不可能认得他们,而对他们来说,石越也近乎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毕竟,十余年前,哪怕是西军之中,指挥使这一级的低级武官中,能够亲眼见过石越的,本来也不会太多。
但这似乎无损于石越在西军中的威信。
尽管石越自从与高世亮说话之后,只是在冀州知州与姚麟前来参拜之时,掀开车帘回了一句,此后便再也没有露面,但宣台随行的众人都可以感觉到,云翼军诸将在有意无意的将目光瞥向石越马车之时,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敬畏。
石越似乎无意宣扬自己的行踪,当天晚上,宣台众人便入住姚麟的行辕。然后石越便颁下令来,由范翔、折可适替他宴请冀州的文武官员,何去非与高世亮代他犒赏冀州诸军。但石越本人,却并没有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当天晚上,和石越一样,没有出现在冀州宴会之中的,还有随他前来的两名辽国使臣——韩拖古烈与韩敌猎,以及一直寸步不离石越身边的呼延忠与石鉴,还有云翼军的都指挥使,姚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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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牙,咱们真的要在这儿一直玩双陆么?”姚麟的行辕之内,韩敌猎百无聊奈的望着面前的双陆棋,他其实一点也不想与韩拖古烈下棋——他从来就没有赢过他。
韩拖古烈笑着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棋一丢,笑道:“遂侯要是不想下棋的话,我这次在汴京又买了几本书,有苏子瞻的新词……”
“罢!”韩敌猎连忙摆手,止住韩拖古烈,道:“那我宁可下棋。只是,咱们不能出去走走么?石丞相也说了,冀州城内,任我们通行。”
“话虽如此,可冀州城内,又有什么好看的?”韩拖古烈假装没有看懂韩敌猎眼中的意思,淡淡回道:“这冀州又不是开封,这个时辰,外边早已经宵禁了吧。要不,咱们去折遵正的宴席上去做个不速之客?”
“那还是算了。”韩敌猎摇了摇头,道:“明知过几日就要杀个你死我活,现在却要把酒言欢,我做不来。况且范翔来请时,咱们已经婉拒了,此时再去,岂不叫人笑话。我看此处离城墙不远,何不上城去走走?我倒想知道,石越究竟是故作大方,还是真的让咱们畅行无阻?”
他说完,便要起身,但韩拖古烈却端坐在自己的胡床之上,纹丝不动。他只好又坐回来,听韩拖古烈慢条斯里的说道:“遂侯,孔圣有句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是什么话?”
“君子慎独。”
韩敌猎愣了一下,不知韩拖古烈是什么意思。
“石越下令,冀州城内,许我二人通行无碍,那是待我们以客礼。宋人既然以客礼相待,难道我二人却好将自己当贼?”韩拖古烈端起手边的一盏茶来,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笑道:“如今是两国交战,我二人出了这房间,所见所闻,便不免皆有瓜田李下之嫌。可其实,便让我们将这冀州翻个底朝天,却也不见得能有甚于我大辽有用之事。那咱们又是何苦来着?”
“这……”
“石越既以君子之礼相待,我等便以君子之礼相报。他说冀州城内,我二人可以四处通行,那么我二人便老老实实,不出这房门一步,也让宋人知道我大辽上国使臣的风范。”
韩敌猎听得目瞪口呆,原本他确是想出去探探冀州的虚实,但听韩拖古烈这么一说,却也觉得确有他的道理,只是他毕竟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半晌,才说道:“如此,岂不虚伪得紧?”
韩拖古烈哈哈大笑,摇头道:“遂侯说得不错。不过,天下之事便是如此,有时虚伪亦有虚伪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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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冀州城,北城楼上。
几十守城的节级惊讶的看见云翼军的都指挥使姚麟一身便服,恭恭敬敬的陪着三个陌生的灰袍男子登上他们驻守的城楼。对于冀州的士兵来说,很少有人能看到姚麟穿便服的样子,这当然不是说姚麟时时刻刻都会穿着铠甲,但他的确每时每刻,都会穿着那身绯红色的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