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狨卒双拳在徐凤年胸前如雷炸开,边境马贼寇首拿宣花板斧用了许久才割开的海市蜃楼,竟是被这名皇帐近侍一瞬便攻破,原本有些讶异年轻刀客可以气满外泄,不曾想一击得逞,只是个花架子罢了,腾空的身体猛然舒展如猿臂,加重力道砸在这小子胸膛,定要教这不知死活硬抗拳头的雏儿命丧当场。徐凤年身体弯出一个如挽弓弧度,头脚不动,利用胸背的向后凹陷来抵挡潮水般拳罡,右手一瞬间按在闸狨卒脑袋上,正要拍碎这颗头颅,闸狨卒察觉到不妙,这小子够狠,才交手便要玉石俱焚,使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缩头往后仰去,双腿踹出,被徐凤年左臂格挡住。
闸狨卒借势往后闪电弹射出去,身体黏在墙壁上,双手成爪钩入木板,正要进行第二次反扑,心口传来一阵绞痛,低头望去,双目骇然,心口不知何时被锋利暗器刺透,这名年轻人分明不曾拔刀,闸狨卒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醒悟,委实是徐凤年这一手耍得阴险奸诈和闻所未闻,先是摆出要力敌闸狨卒拳脚的雏儿架势,再祭出十二飞剑中最锐利也是最渺小的一柄蚍蜉,安静“摆放”在闸狨卒身后一丈外。
此剑晶莹剔透,杀气内敛至极,如果说玄雷锻造出炉以后便杀意充沛,好似千里杀人的剑客,最长飞剑太阿气冲斗牛如扛鼎天人,桃花剑身妖艳如二八美人,那么蚍蜉就太不起眼了,如婴儿质朴,便是摆放在眼前,常人若不仔细凝神,也只能瞧见镜像模糊,如一小块清水涟漪,当闸狨卒一击未中,顺势后撤,徐凤年只要微微移动太阿的方位,对准心口部位,好似闸狨卒自己就自寻死路地狠撞上去,心脏毫无悬念被太阿刺穿,除非是金刚不败的体魄,否则难逃一个死字。
高手拼死,哪来说书先生嘴里以及游侠列传中描绘得那般诗情画意,从来都是高下立判,生死立见。若非势均力敌,谁愿意大战三百个回合。
观战的慕容江神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只见堪称战场无敌的闸狨卒一个交手后撤就死于非命,尸体坠落在楼梯底部,捂住鲜血如泉涌的胸口,蚍蜉飞剑的剑气残留体内,阻碍了闸狨卒死前徒劳的气机弥补,可以说蚍蜉切割以后,虽然只造成狭窄的一丝缝隙,却也是如同天涯海角,阴阳相隔,这也是飞剑取名蚍蜉寓意所在,蜉蝣不识晦朔春秋,朝生而暮死。慕容江神不明所以,见到陶潜稚遗孀后头颅后的震怒,夹杂有一丝惊惧,能够弹指间杀死皇帐近侍,况且如此年轻,该不会是棋剑乐府这种高门大宗里出来的嫡传子弟?听说董胖子与北莽五大宗门中的提兵山和棋剑乐府都私交不俗,提兵山山主的女儿还被董胖子给祸害了,生米煮成熟饭,饶是提兵山山主这般英才大略的江湖雄主,都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认这桩女儿给一个死胖子做妾的婚事,只是最擅长权衡利弊的董胖子真敢往死里得罪慕容氏?
徐凤年走下楼梯,冷笑道:“慕容章台,别装睡了,再装下去小心被谢掌柜挖了心肝当补品。”
躺在桌上的慕容章台仍是没有动静,谢灵走过去先将老板娘的脑袋放在桌上,五指如钩,将那名扛下楼时便被禁锢窍穴的慕容氏俊彦的心脏从胸腔中捞出,放入嘴中大口咀嚼。慕容江神看得肝胆俱裂,怒发冲冠道:“谢灵安敢害我慕容子弟?!”
谢灵眼眸赤红,满嘴鲜血,一边手捧心肝低头啃咬,一边望着头皮炸开的慕容江神,这位误入歧途便没有回头路可走的魔头没有感情起伏说道:“原来是棋剑乐府的剑士,正道人物的心肝,就是好吃。别看同样是啖心肝,多了,也会知道滋味各有不同,有些人像肥鹅,油腻反胃,益处不大。有些是啖蛇龟,有些小毒,却能治病。有些是蟹肉,经霜味更美,已是上品,可续断筋骨,就像我手中这一副。至于佩刀那位公子,则就是凤髓龙肝了,可遇不可求。我谢灵看人,从不看人脸面皮囊,只看皮内心肝。”
鸭头绿客栈都知道谢掌柜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一杆病秧子,与人打交道,常年和和气气。却不知道好脾气都是年啖心肝一百副养出来的,谢灵破天荒说了许多,不理会心生怯意的慕容江神,转头看向徐凤年,说道:“你既然会养剑也会驭剑,身世注定不差,这两个姓慕容的也未必能与你媲美,为何不迟一些再离开师门,好歹等到了金刚境再说,你杀人却不逃,显然是看出我受到重伤,觉得可以虎落平阳被犬欺?等下我用手指剥开你的胸口,保证你可以活着看到自己心脏跳动的画面。你这副心肝,我会吃得很用心很缓慢,你会因为剧痛所致,气机集中于心脉,心肝的滋味也就更好。”
心神不定的慕容江神听到谢灵有重创旧疾,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再不去管什么慕容章台被剐心肝,也不管小妇人脑袋仍在脚边,迅速转头对徐凤年无比词真意切说道:“公子,你我联手对付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如何?我慕容氏必将重谢公子!慕容氏子弟向来一诺千金,重信诺重过性命……”
徐凤年默不作声,看到谢灵身形如窜出丛林的猎豹,奔至慕容江神身前,一手拧断脖颈,一手锤在腰上,以外力加速慕容江神体内血液与气机流转,低头咬在慕容江神胸口,汲水一般,将今日第二颗心囫囵吞下,随手丢掉慕容江神的温热尸体,谢灵仰头,一脸走火入魔的陶醉和满足,这幅不逊色佛教典籍对地狱残酷描绘的情景,胆小的,早就吓晕过去。
谢灵一双诡异的猩红血眸,让人不敢对视,二楼上一个晕乎乎的稚童趴在围栏间隙,见到大魔头发现自己,小女孩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娇柔身躯蜷缩起来,只当自己看不见魔头,魔头便看不见自己。谢灵狞笑一声,掠向二楼,被徐凤年横刺而出,一脚踏中侧腰,撞到一根梁柱上,一踏之下,便是寸厚青石板都要给踩裂,但谢灵的身体软绵无骨,围绕着梁柱,头脚相衔,略带着笑意盯住徐凤年,桀桀笑道:“年轻人,如此沉不住气,本以为这个最没资格活下来的小娃娃是你的诱饵,不曾想一试探便知真假。我明白了,不是你要杀陶潜稚遗孀,而是她自知苟活,自己以死求清白身,但要你护着这名孩童,如此看来,你的确是陶潜稚结拜兄弟董卓派来的人,你来自装腔作势的棋剑乐府,还是狐假虎威的提兵山?”
一口再地道不过北莽强调的徐凤年微笑道:“我要是说来自北凉,你信不信?”
谢灵嘴角渗出黑血,不知道是邪功反噬还是有何玄机,平淡道:“就算你说自己是离阳王朝的皇子,我也信。”
谢灵身体游蛇一般鬼魅滑行,最终屈膝双手双足死死钉在木梁上,乌黑血液与口水唾液夹杂一起坠落在地面,啖人心肝助涨功力的魔头挤出一个笑脸:“不管你是谁,你的心肝,我都要定了。你的尸体我会挂在荒漠上,曝晒成干,运气不好,就任由鹰啄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