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笑了,一张沧桑脸庞如枯木逢阳春,刻意忽略北凉二字,说道:“不曾想遇见了李剑神的徒弟,幸会。中原年青一辈剑士人才济济,的确是宗小觑天下英雄了。”
徐凤年平静问道:“老前辈能否暂时退让一步,晚辈定会尽力弥补观音宗。龙岩香炉铸造符剑延期一事,和贵宗清理叛徒一事,徐凤年了解清楚以后,肯定给前辈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
老妪犹豫了一下,摆摆手道:“谈不上退让,卧虎山上有指玄高人,岸上又有武当王小屏,如果你动了杀心,今日就是宗死绝的凄凉境地。既然你退让在先,我也没那脸皮得寸进尺,离宗主出关大概还有三年,这段时日,宗登岸子弟十五人,都会跟随我行走大江南北,砥砺心境,孕养浩然之气,只要三年之后,幽燕山庄可以允诺给出七十柄符剑,我可以亲自返回宗门,给张冻龄说情,至于宗叛逆生死,仍是需要宗主亲自定夺。”
徐凤年笑道:“晚辈多嘴一句,符剑铸造为何如此艰辛?”
老妪倒也好说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一则材质难觅,与李淳罡木马牛相似,皆是天外飞石,再者锻造符剑,与寻常铸剑大不相同,一步差不得,当年约定八十一柄符剑,并非宗仗势欺人,幽燕山庄的龙岩香炉,历代先祖收集而得储藏材质,足够打造八十余柄符剑,只是张冻龄铸寻常剑,堪称大师,可惜被不值一提的剑道造诣拖累,又闭门造车,坐井观天,在符剑之事上,非但没有立下尺寸之功,反而白白废去许多珍贵材质。”
徐凤年比划出一个幅度,“这样一柄短剑,可锻造几柄贵宗所需的符剑。”
老妪平淡道:“若无意外,系数成功,可有八柄。”
徐凤年又是轻轻一揖,抬头后一正经说道:“三年之约,晚辈可以替幽燕山庄答应下来。”
那名从指玄境界中悟出两指剑的婀娜美妇笑眯眯道:“你若是将幽燕山庄几人带去北凉,到时候改口反悔,难不成要远在南海的宗,跟你们北凉三十万铁骑为敌?”
徐凤年笑意真诚醉人,一边抬手系住发丝,一边说道:“这位符箓入剑举世无双的仙子姐姐说重了,晚辈岂会是这种言而无信的人。”
那辨别不出真实年龄的美妇人显然被这家伙的油嘴滑舌给为难住,既不好撕破脸皮说狠话,也不适宜顺水推舟掉入圈套,不过一声姐姐,她倒真是顺耳又舒心。
徐凤年拍了拍腰间北凉刀,“该摘刀作为信物,可委实是不太方便,回了北凉某人得心疼死。老前辈,你尽管开口提要求,如何才能信我?”
老妪思量一番,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说法,“日后凉莽大战,可否让宗练气士赶赴北凉边境,观战却不参战?”
徐凤年笑道:“只要不动手脚害我北凉,绝无问题。”
老妪笑道:“一言为定即可。”
徐凤年赶紧溜须拍马道:“前辈爽快,这才是世外高人!比起什么狗屁龙虎山,高出一百楼不止!”
老妪坦然受之,身后那些个先前疲于应付漫天飞剑的仙士仙子都对其印象改观不少,尤其是那位观音宗宗主寄予厚望嫡传弟子,美妇人嘴角翘起,嫣然一笑,这小家真是有趣,分明驾驭飞剑无数的骇人身手了,还是如此没个正行。
老妪直直望向徐凤年,后者赧颜一笑,喊道:“徐婴!”
湖面如同一剑斩裂,朱袍阴物率先浮现当空,对十五名海外仙家,悲悯相一双紫金眸子熠熠生辉,微微转动,扫视一遍。
哪怕那容颜俏媚的少妇练气士,被它盯上一眼之后,也压抑不下心中潮水般的恐惧。
老妪一笑置之,轻声一句,“徐公子功德无量。”
然后便转身踩湖离去。
十四名练气士陆续跟上,悟得指剑的女子等名义上的太上师伯祖浮出水面后,拉出浑身湿透的年轻却辈分高到无法无天的赤足女子,回眸一笑,这才离去。
赤足女子转头冷哼一声,飘然远去。
湖上一群白蝶飘乎。
老妪放慢脚步,来到赤足女子身边致歉道:“师伯,方才弟子不得已直呼名讳。”
赤足女子抽了抽精致鼻子,摆手道:“没事,我就是记恨那头阴物。”
老妪笑道:“俗人仙人一纸之隔,天魔天人一线之间,它已不是阴物了。否则老妪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出手。”
尚未二十岁的年轻女子问道:“为何阻拦我接下那人一刀?”
老妪沉声道:“既然是李淳罡的徒弟,未必不能借力开天门。”
年轻女子恨恨道:“等着!”
老妪柔声道:“师伯,地肺山恶龙为武道李玉斧所伤,正是采撷墨骊的大好时机……”
说到这里,老妪露出一丝尴尬。
赤足女子俏皮一笑,抬起一脚,湖底被带出一大片顺手牵羊而来的飞剑“鱼群”,跳出湖面,又窜入湖中,继续游曳。
这场雷声大雨点也是不小的湖上酣战,虽然没有分出你死我活,却也已经让幽燕山庄三四百号江湖人士震撼得心神激荡。
徐凤年想借剑在先,就得有始有终,再来还剑一次,顺便抖搂抖搂风采,不曾想粗略估计,少了足足两百柄剑,这让徐凤年转身对着湖面破口大骂。
这样一来,怎么好开口拐骗幽燕山庄去北凉效力?
下次见面,一定要跟羊皮裘李老头一样,打得你赤脚哭着回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