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衣裘披锦的人雅士可以乘着大雪天气,围炉诗赋,火炭熊熊,温暖如chun,大可以酒足饭饱之后呻吟几句什么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chun,什么新笔冻毫懒提,泥炉醇酒新温,却极少有人知道贫寒人家到了这种会死人的天气,会惨到指直不得弯。满头银霜的黑衣老人瞥了一眼城头,又看了眼那对卖炭爷孙,眼神不见丝毫波动。既然不是宫中人,便不理江湖事,不杀江湖人。出宫以后,他就再没有理睬过江湖半点,否则以他的脾气,昨夜遇见那帮不愿依附朝廷的练气士,尤其是那位老妪,早就出手分尸割头颅。
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权倾皇宫的韩貂寺,只是自作弃子的阉人韩生宣了。
当年那名可怜女子死前,将赵楷托付给他,而不是托付给赵家天子。一饭之恩,足以让这辈子最为恩怨分明的韩生宣以死相报。
韩生宣眼神一凛。
城门缓缓开启,一名白衣女子姗姗而来,走到了牛车后头,悄悄推车。
卖炭老翁察觉到异样,吁了一声,拉住老牛,停下炭车,十指冻疮裂血的年幼稚童跳下马车,看到车后头的仙子姐姐,一脸懵懂。
女子站定,笑脸问道:“牛车怎么不走了?”
小孩子不敢说话,委实是眼前姐姐太好看了。
观音宗的太上师伯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眯眯温柔道:“我叫卖炭妞,你呢?”
稚童将双手藏在身后,怯生生回答道:“水边。”
他赶紧红着脸补上一句,“我娘是在水边生下的我。”
女子嬉笑道:“那你喊我卖炭姐姐。”
小孩子哪来这份勇气,嚅嚅诺诺,不敢答话,小跑回前头,躲在爷爷身边。光脚女子轻灵跃上铺在一车木炭上的破布上,安静坐着,老牛前行得愈发轻快几分。
来涌起浓郁杀机的韩生宣缩回探袖一手,没有入城。
静等徐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