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诏令将自己的从官、驺宰、.约有两百余人。授以金钱刀剑玉器采缯。若仅仅如此倒还罢了。但陛下还将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的绶带赐于那些昌邑的郎官。昌邑国侍从两百余人皆可自由出入未央宫。”
霍光沉思。良久才喊了声:“明友。”
范明友明白丈人要问什么。随即回话:“不是我等敢任意放行。只是那些人进出宫门都持有符节。我这个未央卫尉根本无法拦阻。”
霍光一直半垂的眼睑猛地睁大:“符节。他们哪來的符节。”
众人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张安世道:“去传符节令來。”
等了小半个时辰。符节令才领着两名尚符玺郎匆匆赶到承明殿。在此之前。那些中朝官吏们凑在一块儿七嘴八舌的不断数落刘贺的不是。更多的抱怨是他们认为新帝即位。这些辅政有功的臣公尚未得到褒奖。却反升迁那些昌邑国來的小辈。
霍光向符节令质问符节之事。符节令惶恐的辩解:“非臣等渎职。实乃陛下亲自至符节台向臣索取。非但未曾将行玺、信玺之印交授符节台封存。还一并取走了十六根符节。”
这样的回答不啻于晴天霹雳。震得在场诸人目瞪口呆得绝了声响。承明殿内一片死寂。霍光终于变了脸色。须眉皆颤的厉声喝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不及早禀奏。”
符节令无可奈何的说:“这是陛下吩咐过的。不是臣不上禀……”
霍光的面色铁青。其中一名尚符玺郎虽不太明了这其中的微妙关联。却甚懂得察言观色。随即抢着汇报:“除取走的十六根符节外。陛下还下令将符节上缀的黄旄改为赤色。”
变易符节旄色。在整个皇汉历史上也仅仅发生过一次。而那一次恰是卫太子刘据所为。当时刘据受巫蛊祸及被逼造反。为了抢夺调集兵权的先机。他下令原本赤旄的符节作废。旄色改易成了黄色。沒想到事隔十七年。这样非常时期才会发生的易节事件居然再次发生在长安城内。
刘贺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他正在做些什么。为了何种的目的。答案早已昭然若揭。在场的人都是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手。这种涉及权力争夺的政治手腕。使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他们尚能寻出一二分蛛丝马迹來。更何况刘贺现在根本就沒打算有所遮掩。他做的每件事情就和他的平素的为人一样。狂妄嚣张。桀骜不驯。
霍光环顾四周。发现同僚们皆是一副惶惶不安的神情。求助似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拿出个对策來。刘贺面上看來荒诞。但照此雷霆之势发展下來。他们这群人很快就会从政治顶峰上被人踢下去。
霍光狠狠的吸了口气。不知为何。他沒來由的又一次想起了刘弗临终那抹嘲弄般的笑意。从來沒有这一刻他有如此悔意。。若能早知今日。则使刘弗尽早有个子嗣。无论嫡庶。奉立一个幼子为帝。总比现在搞出个飞扬雷厉的刘贺强出百倍。
正思绪纷乱。有侍卫悄悄过來附耳说了两句。霍光面色大变。匆匆起身借口更衣便往殿外走。才走出承明殿。便见中央官署门前站着四五个人。为首的那位正毫不理会门前郎官的劝阻。一面大声呵斥着一面要往里闯。
“霍……霍将军。”郎官见到霍光出來。顿时如释重负。
霍光难堪的绷紧着脸。霍夫人正一脸怒气。忿忿的指着那郎官叱责:“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够了。”霍光一把拽过妻子。将她拖得远些。“你胡闹什么。这里也是你來得的地方。”
霍夫人再骄横。也不敢在自己夫君面前随意忤逆骄横。但她并不急着辩解。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眸里隐隐含着一丝泪光。霍光被她那楚楚可怜的目光瞅得不忍再指责。于是放软了语调。平缓的说:“皇太后不住未央宫了。你以后带着女儿别沒事就到未央宫里乱逛……”
霍夫人眼睫微微一颤。一滴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滑至下颚。她也不去拭泪。仍是咬着唇瓣抽噎:“妾……妾并非有意要使君侯为难。只是……只是……”
随着哽噎的抽泣声。她的双肩微微发颤。看起來柔弱无助到了极点。
霍光胸中的怒气尽消。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回头看了眼中央官署的大门:“回去吧。我今晚抽空回家一趟。有事等我回家再说。好不好。”
霍夫人不语。眼神凄楚的凝望着他。这时霍夫人身后蹿出來一个人。拉住霍光的手摇晃:“父亲大人。母亲是你的妻子。她被人欺辱。是否也就是你被人欺辱。”
霍光看着拉住他的手。满脸娇憨之态的小女儿。忍不住笑道:“有我们成君陪着。还有何人胆敢欺辱你母亲不成。”
霍成君一扬眉。她的容貌七分像母亲。三分像父亲。比起霍夫人无双的姿容少了几分媚态。添了几分霍光的秀气端正。气若兰芝的神韵。拜父母的优点相融合所赐。使得她从小到大都拥有足够讨人喜欢的一切资本。
“父亲有所不知。母亲和我才从长乐宫回來。”霍成君口齿伶俐。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挽过委屈得双眸含泪的母亲。“以往别说长乐宫。便是这座未央宫我们哪天不是进出自如。來去随意。可就在刚才。母亲和我同去长乐宫拜谒皇太后。却被卫尉挡在了宫门前。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进去。我报了父亲的官讳。对方仍是毫无反应。执意不肯放行。我们母女当众丢这么大脸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连父亲的脸面也一块儿丢进去了。这怎不让人气恼。父亲这个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难道是徒有虚名不成。”
霍光脸色顿时阴沉下來。他倒不是为自己的妻女被阻挡在长乐宫门前生气。而是为突然听到长乐宫增设了卫尉而感到诧异郁愤。
“长乐卫尉。”
霍成君点了下头。很肯定的表示自己并沒有说假话。霍夫人在背后推了女儿一把。霍成君恍然。马上补充:“我叫人打听清楚了。那人姓安名乐。原是昌邑国丞相。”
“安乐……”霍光稍稍平复的肝火再次升了起來。
霍成君察看父亲的脸色。然后向母亲递了个眼色。俏皮得意的一笑。
“你们母女先回去。我这几天都会很忙。怕是沒空回家了。”他冲女儿挥挥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和颜悦色的说。“你在家要听母亲和兄长的话。”
霍成君不屑道:“哥哥比父亲还忙呢。我都好几天沒见他人影了。”
霍光更觉烦闷:“他又上哪去了。”
“霍山在尚冠里新买了座宅第。说是给霍云住。为了庆贺。估计这几天他们的人全都去尚冠里了。”
“先帝丧服未除。胡闹个什么。”他转向霍夫人。颇为不满的说。“你身为嫡母。如何不约束管教好儿子。”
霍夫人心想。那也得是亲生儿子才好管教。霍禹是家中独子。自幼骄横。况且如今又已成人。又岂会受她这个卑微出身的嫡母管教。
霍光也知道想让妻子管住儿子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实。但他现在心头烦乱。哪里还顾及得了家中琐事。气到极处。只得一跺脚。拂袖而去。
霍成君目送父亲进了官署大门。笑逐颜开的拉着母亲的胳膊说:“那个安乐肯定会不得好死。”
出乎意料。霍夫人却显得少有的沉默。并不如预想中开心。在回家的车上。好动的霍成君终于忍不住问母亲:“你还在为今天的事生气吗。父亲一定会让那个安乐后悔的。你以前不常跟我说。敢拂逆父亲之意和霍家作对的人都沒好下场吗。”她掰着手指数。“你看仅是廷尉就死了两个。还有左冯翊、京兆尹……对了对了。就连那个车丞相的女婿不也死了吗。”
“君儿啊。”一直沒开口的霍夫人忽然打断女儿的话。
霍成君“嗯”了声很自然的转过头去。却意外的发现母亲的眼眸发亮。似乎想起了什么好事。兴奋得双靥都染红了。
“君儿。”霍夫人握住女儿的双手。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我刚才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什么。”
“如意虽然做了太后。终究姓的是上官的姓氏。如果……我们霍家能再出个皇后。从今往后还有谁敢在我们母女面前放肆。”
霍成君倒也不笨。脑子转得很快。她张了张嘴。见母亲的眼神无比热切在自己身上打转。不禁羞愤的摔开手:“母亲。我才十三岁。”
霍夫人扳正她的肩膀。“十三岁可不小了。如意进宫时那才几岁。如今新帝即位。后宫之主未立。此时正是你的大好时机啊。你不想想。一旦你做了皇后。你就是母仪天下的女主。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比皇帝更有权势。你将來挑千万个夫婿也不及皇帝的万一啊。”
“可我连天子长什么样都沒见过。先帝的相貌品性倒是不错。谁知道现在的皇帝是个什么德行。万一是个丑陋粗鄙之人。难道也要我赔上终身不成。”
霍夫人大乐:“这你放心。母亲绝不会让你有半点委屈。”想起那位踌躇满志的昌邑王后严罗紨。她不由笑得更为得意。
这偌大的后宫之主究竟花落谁家。还得先问问姓霍的答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