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

作者:唐浩明

离别京师四年多了,再次踏进这座古老的都城时,杨度首先感觉到的是它的使人压抑的沉闷空气,不要说跟意气激昂的东京相比,就是跟上海、武昌、长沙比起来,这里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这情景颇似上天所安排的气候一样,此时江南已是一派春草萌发春潮涌动的早春景象,而这里仍是冰封雪盖万物凝固的严寒季节。

宪政编查馆设在西单昙花胡同一座废贝勒的旧宅里。里面有大大小小四五十间房子,因年久失修,到处可见断了棂的窗户,正在结网的蜘蛛,布着绿苔的墙壁,长着杂草的瓦缝。这座百年宅院,已和它当年主人的后代一样衰微破败了。

主持宪政编查馆的大臣就是出洋考查五大臣之首镇国公载泽,连同该馆的前身政治考察馆算起,他上任一年多了,却没有到馆里来过一次。偶尔议及馆内的事,也只是招集有关人员到他豪华阔绰的府第里去,编查馆的大门朝南朝北他都不知道。

这个大门终年由一个姓史的老太监把守着。史太监在家里排行第七,大家都客气地叫他史七爷。史七爷六岁净身进宫,在宫里做了五十多年的苦役,老了,不能动了,就被打发出来,在龙树寺住了半年,被人介绍来了编查馆。史七爷很忠于职守,寻常人都不能进来,所以馆里更显得冷清。挂名宪政馆的有二十几个人,绝大部分都是只领傣禄不办事,常坐在这里值班的只有七人:编制局正副局长二人,统计局正副局长二人,庶务处采办一人,图书处委员一人,译书处译员一人。

与杨度同时征调进京的还有一个人,名叫劳乃宣。此人原是浙江省一个道员,奉命以三品京堂来宪政馆任左提调,位在右提调杨度之上。他早进京半个月,杨度进馆的第一天与他见了面。他告诉杨度,这里的一切都未走上正轨,所辖的二局三处的建制都全了,官也封了,就是没有事办。杨度问他要不要去拜见载泽,劳说不必了。他进京第一天便急着去见载泽,在大门口候了半天,门房带口信出来,说国公爷正忙着见客,今天不见了,先歇着吧,下次议事时再见。半个月过去了,一点响动也没有。劳乃宣对杨度说:“你来了就好了,我对宪政一无所知,你是宪政专家,这里的事就由你来安排。我的《仪礼发微》还没完稿,还有半年多辛苦。这里名义上我在你之上,实际上都由你做主。”

杨度看着宪政馆的情景,听着劳乃宣的介绍,满肚子的热气给冲去了多半。

宪政馆里有的是空房子,杨度挑了一间较好的房子安顿下来。没有事可干,气氛又太冷清,他便常常去老友夏寿田那里去闲聊天。

夏寿田已是从四品衔的翰林院侍讲学士。翰林苑本是个储才养望之地,清清闲闲,一年到头没有几件事做。夏寿田近四十岁,已发福了,白白胖胖的。和他一起生活的,除原配外,还有一个出自青楼的如夫人岳霜。岳霜善弹琴唱曲,又能画上几笔,很投夏寿田的脾性,他对岳霜宠爱些,妻妾之间于是常有争吵,家庭不甚和睦。好在夏寿田性格开朗恬淡,家事他一概不管,成天一个人做他喜欢做的事:读书,做诗文,写字,欣赏古董。翰林的棒禄并不高,但父亲给他积累了丰厚的家产,他不用为生计操心。因为有钱用,两个夫人虽然经常吵嘴,但吵后仍相安无事。

夏寿田笑着对老友说:“我这十年的京官生活就这样过来了,间或有点小风小浪,但还是以风平浪静的时候为多。”

杨度说:“还是你的福气好,清福艳福,你都享受到了。”

夏寿田说:“只是没有洪福,官运不好。”

杨度说:“过两年就有了!”

夏寿田问:“嫂夫人什么时候接来?”

杨度说:“以后再说吧,长安米珠薪桂,居大不易呀!”

夏寿田说:“完全安定下来再接也好。嫂夫人没来之前,你就常到我家来吃饭,不要客气。”

杨度笑道:“好哇,我就在你家订个长年吧!”

夏寿田说:“我这里还有一间空房子,也为你准备一套被褥,晚上懒得走的话,就在我这里搭铺。”

杨度大笑:“这你就一发成全我了!”

于是杨度常常去夏寿田家吃饭睡觉,如同自己的家一样。从夏寿田那里,杨度知道不少京师政坛内幕,也对会衔奏他进京的张之洞、袁世凯有更深入的了解。

过几天后,他去锡拉胡同拜会张之洞,把裱好的王闿运的诗送给张。张看了一下,随手放在一旁。张之洞虽是河北人,但在南方做了几十年的官,反倒对北方的严寒不能适应。这些日子哮喘病发作,成天咳嗽吐痰,人显得更瘦更无生气了。见了杨度很高兴,说了些勉励的话,又问王闿运身体如何。还说当年两人关系很好,一人长于学问,一人长于诗文,两人联合起来可以考博学鸿词科状元。多说了几句话,张之洞又咳起来,看样子病得难受。杨度不便久坐,遂告辞出门,心里想:这位大学士军机大臣身体衰弱到这般地步,如何能够应付国事?

杨度正拟去拜会袁世凯的时候,史七爷告诉他,这几天不要去,袁府正在办喜事,袁宫保又做新郎官了。杨度听了十分惊讶:袁世凯已有一妻七妾了,怎么还要讨小?

史七爷没有说错,袁世凯的第八个妾近日进了袁府大门。

袁世凯个人的生活其实并不太奢华,甚至有些刻板。长年军旅生涯培养了他极有规律的起居作息。不管冬夏春秋,他每天早上都是六时准点起床,七时办公,十二时休息,吃中饭,下午一时午睡,只睡一个小时,二时再办公会客,一直到六时。吃过晚饭后与妻妾子女散步谈天,晚上九时睡觉。

他的饮食也很固定。桌上的菜一年到头很少换,买菜的伙夫不必为此而多费脑筋。他喜欢吃炖鸭子、红烧肉、肉丝炒韭黄、白菜心,于是桌上天天只摆这几道菜。主食是一个馒头,一碗米饭,一碗小米稀饭,夏天则改为河南人都爱吃的绿豆糊糊。早上则永远是一海碗鸡丝面。他吃的东西是这样的单调,连桌上菜摆的位置也从不改变:鸭子总在中间,东边摆着肉丝韭黄,西边摆着红烧肉,北边摆着白菜心。除非他招呼,通常妻妾们都不陪他吃饭。山珍海味他一般不吃,但他长年累月嘴里嚼着鹿茸片和人参片,为的是提神养精。

他对穿着很随便,取舒适而不重外表。玩的方面,年轻时放荡过,以后随着地位的提高,一来要在下属面前保持尊严,二来也没有时间,便基本上不玩了。

他一生的嗜好只有两个:权力和女人。他不择手段地攫取权力,同时一个接一个地纳妾。早在十七岁时,袁世凯在家乡项城娶了本地大财主于鳌的女儿为妻。于氏家里虽有钱,但她本人却不识几个字,人长得不漂亮,又比丈夫大两岁。有一天,袁见于氏系了一条红色绣花缎子裤带,笑着说:“看你这个样子,像是窑子里出来的人。”于氏听了大为生气,又哭又嚷,说:“我清清白白的,你为何这样骂我。窑子里出来的人还能做大太太吗,只配做姨太太。”不料这句话却刺伤了袁,因为袁的生母是姨太太。他气得打了于氏一个耳光,从此不再和于氏同房。因此于氏除克定外,再没生儿女。

过了几年,袁世凯出外谋事。先去广东潮州,后去上海,都不如意。上海本是风流之地,单身住旅馆里的袁世凯很是寂寞,便去逛妓院,在妓院里结识了一个姓沈的妓女。沈氏苏州人,不仅漂亮,且有眼力。她见袁仪表堂堂,又是官宦人家出身,断不会落魄太久。沈氏鼓励他振作精神,又说男子汉大丈夫应以功名为重,宜去投奔军营,并表示只要袁争气,她可以资助,且自赎出妓院,一直等着他。袁在不得志时听到这话,十分感动,将沈氏视为知己。后来袁在汉城立下脚跟后,就将沈氏接了过去,做了他的第一房姨太太。

袁世凯在朝鲜帮助国王平定叛乱,朝鲜国王感激他,就将自己的表亲金氏许配给他,陪嫁的还有两位侍女吴氏、闵氏。袁则将三个女人一并纳为妾,按年龄大小将吴氏定为二妾、金氏定为三妾、闵氏定为四妾,均由长妾沈氏管教。沈氏一下子遇到三个情敌,妒火中烧。她明里不敢发泄,便借管教之机虐待三个朝鲜女子。这三个朝鲜女子很苦恼,尤其是金氏,本是皇亲,原以为是给袁做正室,现在不仅做了妾,而且地位还排在自己的侍女之下,金氏从此抑郁一生。

沈氏一辈子没生孩子,当金氏生下袁世凯的二子袁克文时,袁世凯便将克文过继于沈氏膝下,用以感激沈氏当年对他的恩情。

袁世凯在山东巡抚任上又娶了五姨太杨氏。杨氏是天津杨柳青人,出身于小户人家,以一双三寸金莲博得袁的喜爱。杨氏能言善语,且有办事能力,袁将家政全部委托给她,甚至连自己的保密财物也交给杨氏保管。不但如此,她后来还取代沈氏的地位管教后进门的姨太太。在直隶总督任上,袁世凯又先后娶了六姨太叶氏,七姨太张氏。

似乎每遇权力领域内发生变化的时候,袁世凯都要娶一个女人作为标志或纪念似的,进京当了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的袁世凯,近日又娶进一个姓郭的女人做八姨太。袁府里的人早已看惯了宫保大人的增房添丁,并不把它当作一条大新闻看待。府中只有几个人知道,这位郭氏的背后还有一段世间少有的故事。

二公子克文字抱存,号寒云,在袁世凯众多的儿子中天资最为聪颖,有过目不忘的记性,诗文书画都很好,深得父亲的宠爱。袁常招克文陪他吃饭,经常赏他一些珍稀古玩。这些都是包括嫡长子克定在内的其他儿子们享受不到的优待。克文的生母金氏自然疼爱他,而他比别人还多得到一层爱,那就是嗣母沈氏的溺爱。

沈氏因无出,又仅只克文一个嗣子,于是把克文当作命根子看待。对克文百般纵容,凡克文要的东西,沈氏想方设法都要满足他。在沈氏的惯纵下,克文从小放荡任性,十五六岁起便常在外面过夜,有时一连几天不回家。阖府上下包括生母金氏都不敢说他。

袁克文在外面认识了李莲英的侄儿李福坤。李福坤仗着李莲英的势力在天津成为一霸,谁都怕他让他。克文与李交上朋友后,便跟着李下戏院进窑子,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克文聪明,戏园子多进了几次,便能哼出戏文来。后来他干脆拜菊坛名伶为师学唱小生,居然唱得有板有眼,可以登台客串了。

十七岁那年,袁世凯带他进京去颐和园叩见慈禧太后。慈禧见克文面目清秀,伶牙俐齿,很是喜欢。对袁说:“你家老二还没说亲吧,我有一个堂侄女和他差不多大,正好说给他。”

太后娘家侄女下嫁汉人,这真是皇恩浩荡,令多少人可望而 不可及呀!但头脑精明的袁世凯早已看出皇室的衰微,却并不愿与皇家结亲,遂叩头奏道:“请太后怒罪,犬子已说定了亲。”

“噢。”慈禧有点扫兴,随口问,“是哪家的女孩子呀!”

袁克文根本就没有说亲,刚才的奏对纯系谎言,这一问如何答得出?袁的背上一时冒出冷汗,定了定神,随便答了一句:“是天津城里一个刘姓人家的女孩子。”

慈禧不再问了,袁赶紧牵着儿子告辞。一回天津,他就私下里四处托人为克文说亲,条件只有两个:一是姓刘,二是女孩子人好,其他如门第财富都可不论。

刘姓是大姓,天津城里仅宫绅姓刘的便不下二三十家,于是很快便说定了天津道员刘尚文家的女儿,匆匆办了喜事。刘氏比克文大三岁,脾气又不好,克文不喜欢她。刘氏过门不到百天,克文便张罗着要娶妾。刘氏得知后又哭又闹,克文不睬她,她就到公公那里去告状。

妻妾成群的父亲怎么可能制止儿子纳妾?这也是刘氏气昏了头。果然,袁世凯对儿媳的哭闹甚为不悦,斥道:“有本事的男人才可以三妻四妾,你要为丈夫的本事而高兴,不要吃醋。”

刘氏见公公不支持她,只好忍气吞声。但袁克文风流成性,妾过门没多久,便又烦腻,另求新欢。别看他只有十八岁,家里已有一妻二妾,京师的青楼妓院还时常见到这位袁二公子的身影。

两个月前,他奉父亲之命去苏州查一件苏州织造署的旧案卷。克文早闻苏州女子婀娜娇美,到了苏州,先不去查案卷,却走街串巷,寻找绝色女子,终于在吴娃院里觅到了一位姓郭的妓女。郭氏色艺双全,娇娇滴滴,深得克文的欢心。在苏州流连二十多天后,克文要回京复命了。临行前与郭氏啮臂为盟:一个月后一定派人来接她进京做夫人。郭氏则将自己的玉照赠送给如意郎君。克文将照片放在马褂口袋里,一路上常常掏出来看。

袁世凯的家规:儿子们派出去办事,回家后先得向他禀报,然后才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克文一进府,就赶紧到父亲的签押房去禀报。他在父亲的面前跪下磕头,一时忘记了郭氏的照片正搁在马褂上面的小口袋里,头刚一着地,照片便从口袋里滑了出来。

“嗯!那是什么东西?”袁世凯厉声问。

袁世凯的儿子个个畏父如虎。克文此时又急又怕,然事已败露,无法遮掩,只得硬着头皮将照片递了上去。

“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又看上了哪个青楼女子?”

袁世凯脸色严峻地训斥儿子,同时细细端详着照片:这女子凤眼蛾眉,浓发小嘴,美极了!尤其令他动心的是那女子双眼中流露的娇媚之态,竟为他一妻七妾所没有!慢慢地,他的脸色缓和下来,眼角边透出一丝笑容。

袁克文的心抨坪地跳个不停,他偷眼看父亲的脸色有了变化,知道好色的父亲也看上了郭氏。克文本是个易于移情的人,心想,郭氏虽美,像郭氏这样美的人也还找得到,不如把她当个礼物送给父亲,今后可多得父亲的欢心。于是说:“父亲大人,这是儿子在苏州为您寻访的一个美女,不知您中意不中意,特为把她的照片带来给您看看。”

袁克文这话正说到他父亲的心窝里,忙说:“好哇,这女子还要得,难得你这份孝心!”

详细问明了郭氏的住址后,袁世凯赏给儿子一个西周青铜彝器,第二天便打发人南下苏州接郭氏。

郭氏见袁府来了人,自然以为是克文践诺来接她的,遂艳妆浓抹地打扮着,随来人进京。进京的当夜便洞房花烛,头巾揭开后,郭氏傻了眼:面前站立的,并不是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而是大腹便便的半老头子。待问明情况后,郭氏泪流满面,悔恨上了薄幸郎的当。而袁世凯既已公开纳她进了门,也再无退还给儿子的道理。郭氏无奈,只得自叹命苦,忍辱做了袁宫保的第八房姨太太。

由袁世凯力荐而得以升任直隶总督的原藩司杨士骧得知这个消息,亲自进京送上一张十万银票作为贺礼,又向他报告,驻守在直隶境内的第二镇、第四镇弟兄们时时记住宫保大人的栽培之恩,随时愿替宫保大人效力。

新得到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又得到僚属们披肝沥胆的忠诚,因遭到明升暗降打击一度有些不舒心的袁世凯的精神大为奋发起来。他的脑子里甚至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万一太后哪天驾崩了,皇家若不客气的话,我袁世凯也可以做一番曹操、司马懿的事业!

他将自己的处境做了一番冷静的分析:目前全国各省虽号称组建了二十镇新军,其实大部分都有名无实,真正有战斗力的还是自己训练的北洋六镇。这六镇中管带以上的军官全是自己亲手挑选亲自任命的,军人最讲义气,想必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忘恩负义。现在北洋新军名义上虽不在自己的管辖之下,但杨士骧的两镇、徐世昌的一镇二协,实际上与自己掌管没有多大的区别,其他几镇虽然镇的统领换了,但协统、标统、营管带是决不可能都换的。这就是力量之所在。

眼下满人不得人心,革命党要排满,他们若一旦得势,自己无疑也会一道被排掉,当然不能支持。君宪派主张开国会,立宪法,建内阁制,既符合世界潮流,又为太后所接受,是应该支持的。倘若将这一派政治力量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则国内文武两方面的势力都掌握了,今后内阁总理舍我其谁!即使有朝一日逼着要做曹操、司马懿的话,做起来也更顺理成章。

君宪派的头号领袖是梁启超。但梁至今仍仇恨在心,难以争取过来。梁之下在海外闹得最凶名气最大的要算杨度了,既已和张之洞会衔将他调进了京师,何不趁此机会将他牢牢地笼住,通过他与君宪派建立密切的联系,进一步而达到将这派政治力量控制的目的呢?

袁世凯将长子克定叫来说:“你派人去宪政馆打听一下,看湖南的那个杨度进京了没有,若来了,你亲自去接他进府来,我要见他。”

袁克定今年三十岁,除开身材比父亲高点外,其余一切都跟父亲一个样,尤其是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和那张厚厚的嘴唇,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像每一个中国父亲那样,袁世凯对长子寄与厚望,何况此子还是惟一的嫡出。因为此,袁世凯对克定的态度,比对其他儿子都不同。

袁克定四岁时,袁世凯还刚到朝鲜不久,就念及到儿子的教育问题,把儿子从项城老家接到汉城,由沈氏哺养,聘请一位有学问的中国人为克定发蒙。待到儿子十岁的时候,袁世凯便亲自教他读《曾文正公家训》,完全采用曾国藩教子的一套办法来教育克定,希望他成为曾纪泽、曾纪鸿那样的人才。十五六岁后,除开读书外,袁世凯也常常让儿子看自己办事,有时也让他做点事,有意锻炼他的办事能力。袁世凯自己书读得不太好,故对儿子读四书五经的要求并不苛严,注重的是他的实际办事才能。在父亲的长期熏陶下,克定也养成了类似父亲的性格:热衷政治,权力欲望重,同时也从小便熟悉官场那一套虚伪机巧权诈的作风。

袁克定颇为自重。他懂得自己在家里的身份地位,注意检点。在父母面前他毕恭毕敬,就是对朝鲜时期的四个庶母也不缺礼数,对弟弟妹妹他也笑脸相待,关心爱护。因此,大公子在袁府上下有很高的威信。袁世凯对他很看重,认为他今后可以成大器,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也常与他商量,有时他也的确能出些好主意。为了拉紧与奕劻的关系,袁世凯叫儿子与载振拜了把兄弟。载振时任农工商部尚书,便以右丞一职赠送给把兄。克定几乎不去农工商部办事,他的主要职务仍是父亲的私人代表兼机要参赞。

“父亲。”袁克定恭敬地请示,“杨度只是一个四品衔的小京堂,值得您亲自接见吗?”

“你不要小看了这个四品衔小京堂。”袁世凯将嘴边浓密的一字胡须摸了一下,动作很于脆,这是他的习惯,犹如他说话一样,简洁明快,决不拖泥带水。“杨度虽年轻官卑,但他是一个政治派别的领袖,不能等闲看待,你按我说的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