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寿辰那天,我再次见识到贵盛锦绣,豪族风流的奢侈排场。
鲜艳的红毡毯一直铺到正门之外,门外骏马香车软轿官轿停了好几里地,来往人流络绎不绝,院内设彩幄锦棚,陈放各级官吏名流送上的寿礼,几个师爷在棚中登记来客礼单,手腕酸了都没空休息,唱名的礼宾清脆的嗓子已微带沙哑,也难怪,从早喊到午,还得声音悠远抑扬顿挫,也真不容易。
大小官绅们堆着满脸的笑,热络络的挤进正厅,厅里又是一番景象,满目辉光尽多华彩,一鼎一鹤一灯一屏都洋溢着骄人的富贵气息。青花缠枝牡丹纹罐插雀雉翠羽,白瓷三足炉燃名贵龙涎,紫檀家具多宝格太师椅整齐排列,钧窑天青釉仰锺式花盆厚润艳丽,更有珍玩无数熠熠生辉,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正面大幅的玫瑰红织锦缎垂帘正中,一个金光灿灿的寿字耀人眼目,据称,那是今上御笔。
众人对寿字啧啧称叹,欣羡之意现于言表,沐家开国功臣,赐镇云南,在当地权势熏天,威名赫赫,舅舅又是今上诸义子中最受宠爱的一位,他自幼由马皇后抚养长大,情义深浓非等闲可比,他的生辰,别说云贵当地高官纷纷拜贺,便是京城显贵,也来了不少。
三司长官自然都来了,云南布政使,都指挥使,提刑按察使齐聚,至于都转运盐使,云南知府等正三品下的官员,只怕打烂算盘一时也数不清,甚至一向不受地方辖制的锦衣卫指挥使,都殷勤上门,一时间满府冠盖云集。
娘一向不爱热闹,近日又看来总有些不适似的精神恹恹,自然不会掺和这类场合,我换了一身鹅黄云锦通袖宫袍,雪白的嵌翡翠玉带。两边发髻各戴一朵指顶大西洋珍珠碧玉镶嵌的宝花。铜镜里看自己,黄得娇嫩,绿得青翠,衬着淡淡眉粉粉唇,鲜亮得如同早春积雪里初初盛放的迎春。
携了寿礼去正堂。从别院出来,经翠微堂,便是听风水榭,踏进迂回转折的柳木长廊,即可见侧面的大片莲池,汉白玉为底,水色清冽如镜,两行垂柳滨堤而衍,堤在湖水间蜿蜒前伸,直至在水中央的”蒹葭亭“,说是亭,其实只是檐角做成亭的形状,底下依然是房舍结构,却在四面皆有大幅雕花隔扇半掩半闭,凉风鼓荡而入,吹得白纱垂帘飘然欲飞,站在窗前,可见碧水环绕,莲叶田田,水上扁舟数叶,几名绿衣女子执桨往返,想是一应用度,皆以此轻舟运送,闲常人意欲登萍渡水也不可至,真是处私密轩敞风雅明净兼而有之的好所在。
我微笑看那亭,喜欢那般位于红尘之中而又远离烟火之外的独特意韵,正要绕过,忽见一人开门出来,展露一口白牙,细长的眼角微微上挑,温柔而又朗然的向我微笑:”怀素妹妹,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