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

作者:天下归元

    马车辘辘前行,黑色窗帘,遮没日月昼夜。

    我闭目调息,发觉真力到了丹田处便沉郁滞涩,无法上行,便知道那墨里的药物,当是克制功力那一类,毒性倒没什么,想了想不由苦笑,看来日后作画,当改了吮笔的习惯了。

    衣服已被换掉,银丝,照日剑自然也落入敌手,现在,只剩了最后一样几乎不能被称作武器的武器----我的指甲。

    指甲里,几点极细微的星芒闪动,不凝足目力去看根本无法发现,自从那次和贺兰悠摊牌之时,我为了防备他在指甲里留了机关,便一直没取下,燕王府危机不断,小心总不是坏事。

    那暗器只有在极近距离方可发挥效用,但现在,索恩不肯靠近我,我便轻动不得。

    何况,此时已经出关,茫茫草原,我功力被制,锁链加身,无粮无水,又能跑出多远?倒不如静观其变。

    想到刚才索恩面临的抉择,我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下。

    坤贴木儿,马哈木,北元的大汗和太师,却又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大汗和太师,索恩一步走错,只怕后患无穷。不过他倒确实是个值得笼络的人才,蒙人以武功征天下,很少有他这般精通汉学文武双全的,军略更是了得,当初沐昕一番考校,对他很是爱才,却也觉得这人心胸太险,坤贴木儿和马哈木想将他纳为己用,只怕未必驾驭得了这头目光锐利的雄鹰。

    马车不断向北,离北平是越来越远了,我微微担忧的想起沐昕,他回来不见了我,又将是怎生一番光景?

    山庄的暗卫的联络方式,他是知道的,想必正遍寻北地,四处搜索着我的踪迹。

    我易容出门,没对任何人交代行踪,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暗卫无孔不入的信息侦缉能力,能寻到蛛丝马迹。

    蹙眉计算着行程,我昏迷醒来后,好似也已过了一个昼夜,那队商人将往西行,而索恩一路向北,应该很快就要和索恩分开。

    此时当是最好时机。

    塔娜再次上车送饭时,我要求:“我要方便。”

    她抿紧嘴,不看我一眼,自从上次被我套话后,她对我警惕万分,不是万不得已,绝不对我开口。

    当下她默不作声将披风给我裹上,又用布条裹了我手上锁链,防止行动时发出声响引人疑心,扶我下车。

    那帮高鼻深目的回回商人正在火堆旁烧烤羊肉,见我弱不禁风的被扶出来,好奇的看一眼,又转头去大声笑谈。

    我一眼觑到有两三个人正在一边闲谈散食,不由心中一喜。

    往一座沙丘后走了几步,塔娜不耐的道:“就这里吧。”

    我道:“你离远些。”

    她眼一瞪,我无辜的看着她:“你靠这么近,我不好意思。”

    她白我一眼,走开了几步。

    我转身,以手遮掩,轻轻将指甲里一枚“星碎”暗器取出,再微一用力,将指甲掰开一些,裂开的指甲缝里,缓缓涌出血珠,我以另一掌的掌心接下。

    将暗器泡入掌心鲜血,不多时,鲜血微呈蓝色。

    小心翼翼团起掌,将鲜血护在掌心,抿了抿指甲,又吮了吮,将残余的血吮干净,这样,我身上便没有任何伤痕,饶是索恩令塔娜助我换衣细心观察,也无从发现。

    站起身,我道:“好了。”微皱眉:“好大的风!”将包住鲜血的那只掌心挡在嘴前,咳了数声。

    塔娜疑惑的看我:“你怎么了?”

    我苦笑:“你们给我吃的那药,多少伤了我的身体,我又没有功力护持恢复,自然抵挡不了这塞外寒风。”

    说毕前行,咳得越发厉害,塔娜上前扶着我,上上下下打量我半晌,脸上微微有了怜悯之色,嘴上却冷冷道:“南蛮子的女人,果然弱得象失了母羊的小羊!”

    我喘了喘气,道:“你”猛烈呛咳,做出语不能继的模样,更加全身重量都靠在她身上,又故作步履踉跄,脚绊着她的脚,她半身被我压着,又是迎风,越发寸步难行,此时那几个站在一边的商人已经见状走了过来,我顿时咳得越发撕心裂肺。

    塔娜望望我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挥手招呼一个商人:“霍达大哥,麻烦过来一下。”

    那中年商人应了一声,赶紧过来,伸手来搀我,我作神智半昏迷状,手胡乱一捞,已一把抓住他手腕。

    他吓了一跳,正待低头去看,我已收回手,捂着嘴嘶声道:“啊谢谢大哥。”

    他怜悯的道:“大婶快别说话了想必受了风寒,真是可怜”

    大婶我闷了闷,果然索恩那家伙,不知道把我打扮成什么德行。

    看着那商人关怀的眼色,心里有些微的歉疚,对不住了,我利用了你。

    刚才那一抓,我已将浸泡了“星碎”奇毒迷药的血液,悄悄抹在了他的手腕上,那药物触肤即入,瞬间消逝,死后尸体呈奇异蓝灰之色,永久不退。

    我自己,在当初将“星碎”放入指甲时,便已服过了解药,自然不惧体肤接触。

    我绝不相信,索恩会放过这些商人,留下我们的行踪线索,既如此,浪费了也是浪费,不如拿来给我做标记,指示山庄暗卫我的行踪。

    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不过借你尸体一用而已。

    回到车上,我喘息半晌方停,塔娜观察了我半晌,取了水来给我喝,居然还是微热的,想必在火堆上简单热过,我看着她冰山脸上倔强别扭的眼神,想到那个阴狠难测的索恩,心里不由淡淡升起怜悯之意。

    车行了一段,有奇异唿哨声传来,索恩已和自己的队伍联络上,耳畔的车马声渐稀,已和那批商队分开,我凝神倾听着,果不其然,听得索恩低语吩咐几句,然后便听蹄声奔腾而去,正是向着那商人车队离开的方向。

    叹息一声,我闭上眼,塔娜一直在注视着我,见我叹息,她乌黑的眼波在我脸上流动而过,问我:“你叹气做什么。”

    我闭目答:“我在为那几十条人命叹息。”

    她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我睁开眼,冷冷看着她:“你问我这个问题?难得你不觉得,以你家主子的心性,会这么做是情理之中之事?”

    她窒了窒,半晌才勉强辩白:“少主他没有办法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有你们中原人的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