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贺兰秀川有什么理由,要冲着我来?
冬月之末,冷雨霏霏。
我穿着男装,披件半新不旧的雪裘,在山路崎岖陡峭处弃马步行,眼见周围俱是进山的人群,各各神完气足目蕴精光,步伐轻快得似乎要飞起来。
却很少有人聚集在一起,大多微有戒备之色,即使见人略略靠近,也警觉的让开距离。
我却将大多注意都放在了四周,看似安静如常的道路山石上,不住喃喃自语,频频点头。
“嗯,左十步有……哦,进一退二右三转四也有嗯,三才迷仙阵呢嗯,此处布局甚妙,东方甲木西方丙土嗯,此机关似有茅山术法?颠仆道也有?啧啧这许多人,看出的人能有几个?紫冥宫这次来了多少人?实力真是雄厚啊”
近邪从鼻子里发出哧的一声,状甚不屑。
我皱眉思索,“若是弃善来了,会用多少时辰全部解决他们呢?”瞄一瞄近邪,“肯定比师傅快,是吧?”
近邪重重扭过头去,哼的一声。
他们师兄弟四个,表面上甚是水火不容,近邪厌扬恶多话,看不惯弃善睥睨,拒绝和忽男忽女忽老忽少永远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的远真交谈,而那三个,见到他也是大白眼伺候,直呼他:冰块,木头,八风不动菩萨,弃善更是毒舌无伦,常呼:龟藏公。
是以近邪犹憎弃善,每见之如见恶鬼。
我仰望浮云,叹息道:“真是很想老头他们呢”
近邪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咕哝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笑一笑,看向前方山顶上,宽阔的平台一览无余,早已搭起了高高的比武台,四面都布置了简单却结实的棚子,呈圆形,里圈靠近主台,精致讲究些,外圈简单些,想必是供身份不同的来客一一就坐,最显眼的,是正中紫缎重垂,巨木搭就的高台,明明是临时搭建事后便要拆了的东西,偏偏讲究得似是巨户豪门的华堂,红毡铺地金虬罗帷,檀香袅袅垂缎层层,令人一眼看去,几疑此非高山之巅,而是误入云深处神仙家,或是中了仙狐精怪的障眼法,得见远避红尘处不能见的人间华景----紫冥宫之财力人力,可见一斑。
那华堂之上,正中巨大一座,乌木座身,华贵润泽,水貂裘褥,毫光灿烂,座身雕刻细腻,却是非蛇非龙,飞腾盘旋,直欲破木而出狰狞扑下,尤其双目活灵似有阴光,令人望之心生寒意。
我冷笑,“贺兰秀川好大排场!”
“他当得起,”淡淡接上我的话的是沐昕,“紫冥宫纵横江湖垂百年,历代教主都威凌天下,武功势力尽皆强绝,据说首代教主犹为天纵之才,又有奇遇,独力创派至今,代代皆出人杰,历百年风霜不倒,无论是百年前的七大派近百顶尖高手合力围攻铩羽而归,还是五十年前的朝廷大军征伐无功而返,都不曾令其有任何根本损伤。”
我笑道:“当日我们区区几人,不也闹了一场?”
“那是山庄中人亦是天下奇才,且贺兰秀川并无意与你们对战,猝不及防之下,实力并未全显。”沐昕摇摇头:“何况当日你所见,不过紫冥宫实力的一小部分,真要倾巢而出,只怕你们逃是逃得,想要占便宜,怕是不可能。”
我瞪他一眼,道:“何必长他人志气,必自己威风?”
沐昕浅浅一笑,“知己知彼而已。”
我冷哼一声,“知己知彼?那么那个既知锋不可撄,还要逞匹夫之勇的家伙是谁?”
他并不语塞失色,只笑道:“何谓逞匹夫之勇?我不过打算来问问贺兰教主,如何和都掌蛮人过不去,若有可能的话,寻个妥帖解决,皆大欢喜的法子罢了。”
“说得轻巧,”我嗤之以鼻,“你当贺兰秀川是善男信女,一说就通?”
嘴里和沐昕说笑,我的目光,却远远投向高台后,隐约可见紫冥子弟进出,那里,那个人,会不会在?他和贺兰秀川水火不同炉,大漠一战,更是结下死仇,按说贺兰秀川在哪里,他便当不会出现才对,然而无论是他或是贺兰秀川,行事都难以寻常道理计,难保这两人私下斗得你死我活,面上依然能言笑晏晏共襄盛会呢?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又会是怎样的走向?——
注:冬月蓂落:蓂,蓂荚,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瑞草。它每月从初一至十五,每日结一荚;从十六至月终,每日落一荚。所以从荚数多少,可以知道是何日。一名历荚,蓂荚全落,则为每月最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