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

作者:天下归元


    竟一绊跌坐了下去。

    一时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似喜似悲,似伤似慰,似苍凉似感慨,似无奈似惆怅,幽微激烈,难以尽述。

    那一番波涛汹涌,惊浪拍岸,胜过殿外不曾停息的暴雨。

    然而良久后,我只能,悠悠一叹。

    站起身,我看着那犹自拼斗的叔侄二人,道:“贺兰教主,多谢费心,只是紫魂珠禁制,我会自寻他法,还请贺兰教主千万不必因为我有所退让,我当不起。”

    言语出口,便见背对我的贺兰悠身影忽然微微一颤,密织如网的掌风顿现一隙,贺兰秀川见机不可失,一声长笑,手掌紫光暴涨,便向贺兰悠露出的空门拍下。

    掌到半途,喜动颜色,然笑到一半,他突然咦了一声。

    星光一点,细碎如泪,突然出现在他掌前,计算得恰好,挤进他和贺兰悠之间,他若坚持拍下,那么那一点星光,定将没入他掌心。

    哼了一声,贺兰秀川撤掌,似笑非笑瞪了我一眼,道:“好个厉害丫头。”

    我淡淡一笑,我早知那番言语出口,定会搅动贺兰悠心神,他对敌的贺兰秀川是何等人物,怎会放过?若因我之故,令贺兰悠为人所乘,终究不该,毕竟他此番是为我而来。

    最起码今日,我纵不能领情,也不能令他因我被贺兰秀川所伤。

    所以在说话时,我便同时射出指甲里的星碎,在贺兰叔侄强大的真力纠缠下,星碎难以如寻常的速度飞射,慢悠悠的接近反而令贺兰秀川不察,令他发觉时,已为之所胁,不得不收回掌力。

    眼见贺兰悠无虞,我漠然转身,跨出殿外。

    殿外,负责探听燕王宿处的暗卫趁着侍卫分散,内宫混乱,自防守薄弱的殿后侧再次潜回,正正迎上我,匆匆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我点头,挥手示意他速速觅机离宫。

    他转身再没入黑暗中。

    再一眼,便看见一道黑影飞掠而来。

    所经之处,如风行草偃,上前拦阻的侍卫纷纷倒地,无人是一合之敌。

    看那身形,是弃善亲自来了。

    我心一紧,上前一步。

    远远的,弃善以山庄通行的手势暗语,打了几个手势。

    我对暗语原本熟悉,只是好久没用,一时竟有些懵然。

    一字字,译出。

    方氏,满门,投缳,死,方崎,姐弟,失踪。

    我脑中轰然一声。

    如千万爆竹于头顶炸开,再烟火腾腾的撞进我肺腑深处,所至之处穿肌裂骨,血肉横飞。

    “哇!”

    我喷出一口热血。

    身后,掌风忽歇。

    银影一闪,贺兰悠已经抢出,伸手欲扶我。

    我却已惨然一笑,推开他,想迈步出殿,却腿一软,坐倒在门槛上。

    我也不想爬起来了,干脆以手支额,脑中思绪飞旋,努力于喧嚣的混乱中,寻回一丝清醒的神智。

    这短短几个时辰,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方家之事,除了近邪沐昕,负责侍候的流霞寒碧,以及守卫的挑选的最可靠的暗卫外,连弃善扬恶远真我都没有提起,不过弃善统管在京暗卫,那处别业是瞒不过他的,但我相信弃善,他个性虽睥睨,本性却善良,对外公忠心耿耿,永不会背叛山庄。

    思索间,弃善却已到了身前,我浑浑噩噩抬头看他,他面有勃然之色,怒道:“是远真!”

    我又是一怔,诧然道:“远真根本不知道京中据点,不知道方家避难之处!”

    弃善呸的一声怒道:“他当然不应该知道,你可知,扬恶送完师傅回来,说师傅临行前提了一句,远真远真,千面双身,所以不仅是你,最近我们也什么都避开了他。”

    “只是!”他愤然道:“他不知怎的便知道了,将方家满门被杀的消息透露给了方夫人,致她们投缳自尽,还假扮成近邪的样子,趁方崎伤心恍惚,说你已替她们寻得另一处避难之地,骗得她们乖乖跟他走了!”

    他顿了顿,又道:“近邪扬恶已经追出去了。”

    我颓然道:“他这些日子,一直没出过沐府,如何能那般准确的摸到暗舵?定然有人助他。”

    甩甩头,不再思考,深吸一口气,我道:“此事定与燕王有关,先不必追根究底,救人要紧,师伯,助我。”

    弃善伸出手,按在我肩,醇和真力如泉水般源源涌进我丹田。

    我调息半刻,睁开眼,站起身,头也不回的道:“两位贺兰教主,你们要在这里处理家务事,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咱们各不相干,如何?”

    “只是,”我这句话却是对贺兰悠说的,“紫魂珠之事,不劳贺兰教主费心,你的好意,我是万万不敢受的。”

    身后,沉默无声。

    良久,却听贺兰秀川一声轻笑:“侄儿我一直觉得你厉害,这一年来,你能将我逼至如此地步,真是不得不佩服可惜现在,我突然开始可怜你了。”

    他放声长笑,极其痛快,“侄儿,你可听说过,贺兰家难得的几个情种,都是什么样的下场?你若不知道,便去好好翻翻宫中教主密室最里间的那本册子,一定会很有收获哈哈哈哈”

    笑声里,紫影翔若飞凤,瞬间穿越大殿,流光般掠过前方人群,紫袖翻飞间,笑声荡漾里,血光飞溅,在雨幕中开出暗红的花,侍卫们如被割草般,无声无息的倒下一大片。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他这一刻的笑声里,竟也隐隐有悲愤苍凉之意。

    直起身,极目远眺位于西六宫内的撷英殿,今夜,我那个多疑的父亲,就宿在没有后妃的殿中。

    我不去看身后的人,只淡淡道:“走吧。”

    手指按上冰冷的照日剑,心却热血激烈,巨涛拍岸,悍厉不回。

    父亲,你逼我如此。

    事到如今,再无退路。

    唯一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