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昭敏又进宫了。
昭敏进来的时候,就见耶律贤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柳枝招展,耳畔传来响亮的蝉鸣。
婆儿低声提醒道:“主上,昭敏禅师来了。”
耶律贤劈头就问:“禅师原先给朕吃的那秘『药』可还有?”
昭敏一惊,也不敢说出实情,只劝他:“主上,那『药』只能一时镇痛,不可多用。若是用得多了,贫僧怕以后……”
耶律贤却道:“拿来吧,朕恕你无罪。朕现在没有多少以后可以考虑了,能考虑的只是当下。当下的大辽需要一个头脑清醒的天子。”以耶律贤的精明如何能够不知道昭敏心中的意图,以及他『药』物的效用?然而到了他这个时候,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身为帝王,建功立业这一切他已经做到了,然而到了生命衰亡的时间,他只希望余生能够延长、延长,再延长,然后把他的病痛减轻、减轻,再减轻。而在此期间昭敏是否弄权,是否敛财,他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了。对于他来说,这些只疥癣小疾,没有什么比缓解他的痛苦和焦虑、延长他的寿命更重要的,甚至江山社稷都显得不再重要了。
昭敏心中一喜,忙应下了。
半晌后,皇后也来了,见了昭敏并不像以前那般横竖看不顺眼的样子,反而相当客气地与他打了招呼,又说皇帝身子不好,有劳他了。
昭敏心头惴惴,暗自盘算。
燕燕扶了皇帝,去院中散步。
两人走了一会儿,耶律贤道:“皇后这些日子天天陪着朕散步,朝上的事都不忙吗?”
燕燕看着耶律贤瘦骨嶙峋的身子,不禁鼻子发酸,她控制住情绪,勉强笑了笑:“我以后一定多陪着主上。朝中的事再重要,又怎么及得上你更重要呢。”
耶律贤拍了拍燕燕的手背:“朕没有责怪的意思,你忙于政事也是为了朕和孩子们……”他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朕也正有事与你商量,想册封文殊奴为梁王。”
燕燕的注意力被转移,惊讶地道:“可文殊奴才十一岁,会不会早了点?”
耶律贤道:“封王之后,朕才能为他建斡鲁朵。他是我们的长子,将来势必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早些封王,对他对大辽都好些。”
燕燕知晓他的用意,他是迫不及待想让长子早些学习政务了,点头道:“主上想好了的话,臣妾没有意见。”
耶律贤轻叹一声:“朕想去看看孩子们……”两人冷战以后,他又发病,所以这些日子,只让长子文殊奴和长女观音女每日去请安。
因此他今天提起,燕燕点头:“那我让文殊奴下课以后带孩子们去见你。”
耶律贤却摇头说:“朕想去看看他们上学的样子。”
燕燕一怔,还是陪着他去了。
两人缓步走到诸皇子就读的学堂。此时正是贤适与皇子皇女们讲课。见了帝后来,都要行礼,被耶律贤阻止,两人直至这一堂课上完,才进来。
只见里面摆着四张书桌,大皇子文殊奴、二皇子普贤奴、大公主观音女都乖巧地站在书桌旁迎候着父母。
文殊奴带领着弟妹给父母请安道:“孩儿给父母请安。”
耶律贤看着孩子们,欣慰地笑道:“都起来吧。”
燕燕扶着耶律贤在主位上坐下。耶律贤道:“父皇最近忙,也没时间考校你们功课。”他向着孩子们招了招手:“别站着,都过来。”皇子公主们都围到了父母身边,学堂里规矩大,都乖乖仰望着耶律贤,思慕之情溢于言表。
耶律贤直接将观音女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问孩子们:“你们近来都读了些什么书?”
文殊奴恭敬道:“孩儿在读《贞观政要》。”
普贤奴就抢着说话:“先生说,这是父皇最喜欢的书。”
耶律贤微微一笑道:“那你们喜欢吗?读了可有所得?”
文殊奴还是先答道:“孩儿觉得太宗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见贤者则敬之,不肖者则怜之。因为他有这样的心胸,用人则用其所长,无视其短,才有大唐盛世。”
耶律贤感慨地道:“我儿这是读到太宗治政的精髓了。普贤奴、观音女,你们呢?都读出了什么?”
普贤奴望着耶律贤天真地说:“孩儿觉得父皇很像太宗,对治下之民,无论辽汉,一视同仁。”
耶律贤哈哈一笑,伸手捏了捏胡都堇的脸蛋:“胡都堇这是和谁学的?都学会拍父皇马屁了。”
普贤奴毫无心机地道:“『乳』母教的,说要让父皇喜欢我,我才能在宫里待得长久。”
耶律贤和燕燕同时眉头一皱。
燕燕忙柔声问他:“『乳』母还教了你什么?”
普贤奴天真地道:“说让我不可以和韩枢密使说话。”
燕燕一惊,又问:“为什么?”
普贤奴道:“不知道啊。『乳』母只说她不会害我的。”
耶律贤和燕燕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却不便发作,只笑着又与孩子们玩了片刻,这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