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猫传

作者:梦枕貘



    “因为是约定嘛!”空海话一说完,大猴厚厚的嘴唇露齿微笑。

    他一笑,竟有说不出的逗人喜欢。

    说是要找人,大猴能做的,只是在人群中闲逛。往人多的地方走去,等着自己要找的人发现自己——这是大猴找人的方法。

    走在人群中,大猴的身体显得更魁梧。由于醒目,这个方法似乎还不错。

    “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竟然愿意雇用像我这样的人。天竺话也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学会了。和你在一起,真是愉快。”“是吗?”“若需要打架时,随时可以叫我。”大猴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数步,又回过头对着空海,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突然有些粗鲁地冒出一句:“我喜欢你。”说完,转身又走了。

    这次没再回头。

    空海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返回房内,逸势已在等待。

    “时候到了,空海!”逸势说。说话的声调,比空海还紧张。

    “嗯。”空海轻松地回答,坐在逸势对面。

    空海座位的左方,有个窗子。从窗子,可以看到牡丹庭院。逸势默默盯着空海看。

    “空海啊!当真可以吗?”逸势问道。

    今日,说好要前往平康坊妓院。

    “不可以吗?”“你是和尚啊!”“当和尚之前,我可也是个男人喔。”“如今是和尚。”“如今也还是男人。”说完,空海就笑了。

    逸势多半担心着空海的情况。

    “我独自前往,如何都无所谓,今日和你同行,总觉得很不安。”他看来很紧张。

    “你真是个很善良的人啊!逸势——”空海说道。

    “啧。”逸势感觉不好玩地咋了一下舌。“替你担心,真是不划算。”逸势说完后,望着天花板看,视线又往房内四处扫视一巡。这是永忠在长安三十年所住的屋子。

    “啊!永忠和尚跟葛野麻吕,现在不知在何处?”“八成抵达洛阳,目前不是继续前行,就是在洛阳吧!”“嗯。”逸势答道,感慨万千地眺望房内,再落寞呢哺:“三十年呀……”“嗯。”“空海!永忠和尚是否也曾想到妓院嫖妓呢?”“想吧!”空海淡淡地答道。

    “何以见得?”“永忠大人也是个男人啊!”“你说话过于坦白,缺少情趣。”“妓女不喜欢吗?”空海笑道。

    逸势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接着往前探出身子说:“对了,空海,最近有个奇怪的传言,听说了吗?”“传言?”“听说有人在朱雀大街到处立牌子——”“原来是那件事——”空海说道。

    从空海的语气听来,他也知道那件事。

    事情是这样的。

    这一个多月来——就是德宗死后,每隔几日,就有人在朱雀大街上竖起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德宗驾崩,后即李诵。

    意思非常明白。

    “德宗死后,李诵接着也要死了。”牌子上即是此意。

    李诵——当今的顺宗皇帝。

    谁也不知到底何人立下这牌子。

    一发现这牌子,衙役立刻赶到,把那牌子取走。

    不过,就算被拿走,不数日,朱雀大街某处,又会竖起相同的牌子。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回了。

    只有那牌子被发现而已。

    左右金吾卫的衙役,夜里一再巡视,却无从一直监视着整条朱雀大街。所以无论如何警戒,牌子照样立了起来。

    逸势所指正是此事。

    “若是那件事,倒有耳闻。”空海说道。

    “不过,你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吧——”“昨夜?”“嗯。有个衙役终于发现那个竖牌子的人了。”“当真?!”“不。不是一一个衙役。正确说是三个衙役。其中两人已死,如今只能说一人。”“是吗?”空海初次耳闻。

    “听说是方才从青龙寺回来的志明打听来的。”“怎么回事呢?”“那三名金吾卫官员,昨夜骑马巡视朱雀大街时,凑巧碰到那个立牌子的人。”“唔。”“是半夜过后。三人骑马顺着朱雀大街往南巡视,在永崇坊和靖安坊之间的大街附近。”据说,正当来到那附近,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

    是背影。好像是男人。是个体格高大结实的男人。

    月夜。

    那人悠哉悠哉从北往南,走在夜晚的朱雀大街上。

    仔细一看,那人右肩上不知扛着何物。

    是个牌子。

    “喂!”一名衙役骑马追上前去,从后方叫他。

    那人却置之不理。

    “喂!停下来。”再次叫住他。

    那人依旧不理。

    衙役骑马超越,在他前方回转马头。停下来,挡住那人去路。

    “往哪儿走?”衙役喊道。

    夜间不准任何人走在坊间之外。

    那人照样不理。

    当马匹接近时,那人突然举起左手。“噗”一声,左手往前一挥,正打在马额上。

    马匹的额骨,立刻往内凹陷,双眼进出,鼻子嘴巴血流不止,横倒了下去。

    骑马的衙役,一脚被压夹在地面马身之间。

    “这小子!”“这家伙!”另外两名衙役,立刻从马背挥剑朝那人砍了过去。

    那人一躲而过,随即以手中木牌把马上的衙役横扫落地。倒地的衙役刚想站起来时,那人拔腿踩在他的胸部。

    衙役的胸骨断裂,那人的脚深陷在胸腔里。

    “嘿!”另一名衙役也要站起来时,那人的脚再度由上往下踩。一脚把衙役的整个头颅给踩碎了。就那样,那入扛着牌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