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巴已被砸碎,一个是整个鼻子塌了下去,前排牙齿近半都已断落。
“这两个家伙,应该不会马上醒过来。”大猴说。
“大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空海问。
“两天前近中午时分,就是空海先生离开长安那天。我又跑到那道士家门前守着,这群人正好进入道士家中——”“喔……”“如您所见,是一群可疑的家伙。其实我很想潜入道士家中,偷听这些家伙的谈话。”“潜进去了没?”“没有。因为空海先生交代不要靠近那屋子,只要远远观看就好了。”“还好。”“不久,这些家伙出来了,一副荷包满满的模样。我想其中必有缘故,于是尾随他们。”大猴好像要说给被他捏住脖子的家伙听一般。
“结果,不出所料,这些家伙跑到平康坊一家叫‘妙药’的酒楼去了。想想也知道,银子一入怀,不是吃喝,就是女人。”“然后呢?”“我假装糊涂坐上这些家伙背后的椅子,偷听谈话。果然听到他们提起空海先生的名字。”依照大猴的说法,这三个家伙,一边喝酒一边交换着如下的对话:“所以说,只要追随西明寺那两个倭国人之后,到马嵬驿就可以了吗?”“听说是一个叫空海的和尚,另一个是叫橘逸势的儒生。”“话说回来,那两个倭国人为何要跑到马嵬驿呢?”“哪知道那么多?总之,这跟我们受托之事无关。那家伙若想对贵妃的坟墓不轨,就砍断他一只手!”“还有,视状况而定,杀掉也无妨。”“喔。不过,所谓不轨是指什么呢?”“盗墓!”“盗墓?那儿埋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没有啦。就算埋了,也老早被挖走了。”如此这般,大猴才晓得这些家伙想加害空海。
“其实,我那时也可以当场修理他们一顿,再逼问详情,但不清楚修理完之后该如何处置。只好决定先尾随这些家伙,紧要关头再跳出来。于是就自作主张跟随到马嵬驿——”就这样来了——大猴如此说明。
这些家伙和大猴抵达马嵬驿,是今天傍晚的事。
大猴得知空海三人打算投宿当地客栈,继而探听,又得知他们悄悄向人借用铁锹。看样子,是打算夜深人静时溜出客栈,要去“盗墓”。
既然如此,就抢在那群家伙之前,先一步在此等候空海一行人到来。
“为何不早点通知我们呢?”逸势问大猴。
“这么一来,空海先生就不会去盗墓,这群家伙也不会袭击空海先生。如此也就抓不到这些家伙,问不出口供了。”“——”“再说,干钧一发之际,我冲了出来,才显得出价值呀!”“咦,你还有脸这样说?托你的福,我差点被一刀砍下去。”逸势作势微怒说。
“算了,逸势。总之,多亏大猴,我们才能平安无事。何不先来询问这汉子,为何要来袭击我们?”空海说。
“喂,听到没有?快回答啊!”大猴的手指使劲捏住那汉子的咽喉和下颚。下颚骨头发出咯吱咯吱响声。汉子嘴巴微张,似乎想用力呼吸,空气却明显进不了肺部。
“你那样子,他想讲也讲不出来。放松一下吧。”听到空海如此说,大猴稍微放松手指力量,顿时,汉子忘我地拼命吸气。
“快说!”大猴喊道。
“是、是人家委托的……”“谁?”问话的是空海。
“女、女人。”“女人?”“住在那屋子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好像混有胡人的血统。”“是不是叫丽香?”“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没听人讲。”“怎么会认识那女人?”“因、因为猫。”“猫?”“我们一伙因为没钱,正在酒楼前徘徊时,忽然来了一只黑猫。”“唔……”“那只猫,叼着装酒的葫芦过来。把酒放在我们跟前——”“喝吧!猫这样说。”“我们吓了一大跳。猫怎么会说人话呢?其中一人拿起葫芦旋开一看,里头满满都是酒。”于是,汉子们在猫眼前把酒喝了个精光。
喝完后,那只猫问道:“想不想多喝一些呢?”“当然想啊!”汉子们说毕,猫回答:“不再给酒了,就给银子吧!有个可赚钱的工作。若真想喝酒,拿到报酬后再去买酒。”“因此,那只猫就教我们如何去到那屋子。说完正事,猫一溜烟不见了。于是我们依照那只猫所指示,找到了那屋子。所以才——”“就在那屋子里见到那女人?”空海问。
“是、是的。”“那女人说了些什么?”“就是您方才听到那些。那女人说,西明寺的空海和橘逸势,正在前往马嵬驿的路上,可能会对杨贵妃的坟墓不利,一发现状况就给他们一点教训。”就算断手断脚也无妨。让他们放明白些——“明白些什么?”“总之,她说,让你们明白杨贵妃的事少插手为妙……”“她是不是也说,视状况就算要对方的命也可以?”逸势追问,汉子点头。
那汉子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对逸势说,空海却先开口了。
“在那屋子里,只见到那女人吗?”“是的。”“没有其他人?”“没有。”“有其他人在屋内的迹象吗?”“不像独自过活。我们进去的是很普通的房间,不过里头的房间却有些奇怪。”“怎么个怪法?”“因为我急着方便,随意抓了个方向,就往里头乱闯,问那女人茅厕是不是往这边走时,那女人慌忙追过来,说不是——”“然后呢?”“那时,我瞄到里头的房间。房内有个香炉般的东西,布置得像是胡人的祭坛。”“喔?”“还有个巨大无比的俑。”“俑?!”“是,正是俑。”所谓“俑”,就是木偶。
也有以陶土——也就是泥——烧制捏塑而成。替代殉死者,与王侯公卿或皇帝的尸体,一起埋葬在坟墓里。
“是个巨大无比的陶俑。比我们还要高大许多。那是个兵俑,因为穿着战袍。”汉子不太流畅地说出这些话。
大猴的手指一直用力扼按他的喉头和下颚,以致他只能边喘边说。
每逢那汉子支吾其词,大猴立刻使力加压。
汉子也就不得不再继续说下去。
整个讯问过程都是这样。
空海接着又询问了一阵子,汉子嘴里却已经吐露不出更新的事情来了。
“可以了,大猴,把他放开。”空海说。
“可以了吗?与其事后留下一堆麻烦,不如就把这三个家伙给埋在这里?”大猴直截了当地说。
汉子一听,立刻发出含混不清的哀鸣。
“不,不用了。”空海摇摇、头,对汉子说:“你听好。你们都被那女人骗了。其实我们是奉皇上密旨而来。
方才听了你的一番话,感觉很有趣。因此,我就不追究了。今晚的事,千万别对别人提起。更何况,我们根本什么也没做。只是偶然在这里碰上你而已。你若要提今晚的事,也只能说,我们什么都没做。知道吗?”“知、知道了。”汉子结结巴巴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