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僧人。挖掘之前,给贵妃念段经如何呢?”听逸势这么一说,空海回道:“你说的没错。我糊里糊涂竟忘了此事,你说的很有道理,逸势。”“忘了?”“嗯。对死者而言,念经什么的其实没用,因为已经接收不到了,但若这样能让你安心的话,为生者念经,也不坏。”“什么?!对死者而言,念经已经收不到?空海——”“是的。”“真是这样吗?”“本来就是啊。所谓经文,是为生者而念的。”空海断然地说。
“看到你那自信满满的脸,我竟觉得自己好像错了。不管如何,总之,你就念段经吧——”“逸势啊,你的说法才是正确的。我经常疏于这些俗事。不,应该说老是忘了。”空海和逸势是以倭语交谈的。
白乐天和大猴,对于空海和逸势的倭语会话,只是莫名其妙地旁听而已。
不久,空海跨前一步,面向贵妃墓碑,双手合十。
空海口中传出低沉而有韵律的念经声。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般若心经》。
空海那悦耳而有韵律的诵经声,流泻在夜气之中。
念过一阵子后,空海解开双掌。
“完毕,这样应该可以了。”空海说。
“空海先生,那就开始哕。”大猴拿着铁锹,以锹尖开始挖掘墓碑底下的土。
他打算先挪开墓碑下的泥土,再搬动石碑。
过了一会儿,大猴本来拿着铁锹猛挖的手,在压下锹刃那一瞬间,突然停住了。
看起来,好像锹刃深深卡在泥土里,拔不出来的样子。
“咦?”大猴不在意地看了插埋锹刃的深坑一眼,突然哇地大叫一声往后倒退。
他松开握住铁锹的手。
“怎么啦?”逸势叫道。
“火把,照一下。”大猴说。
逸势拿着火把往坑里照。
不过,除了锹刃之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啦?”空海问。
白乐天也靠过去想知道究竟。
“刚刚挥锹时,土里伸出一只白色的手,抓住锹柄。力气非常大。”听完大猴的话,逸势脸上血色尽失。
“空海。”逸势拉高声调。
“嗯……”空海思索着,喃喃自语,“难道是经文念得不够?”“没关系,继续挖吧!大猴。”原本已改变心意的大猴,听到空海的话,又将铁锹往土里挖。
拿着火把的逸势和空海,站在近处观望。
铁锹二次、三次往土里挖,挖到第四次时——突然,从锹刃插入的土里,伸出了一只白色的手,抓住靠近锹刃的木柄。
“哇!”高声喊叫的是逸势。
空海一边遮着火把,一边。目不转睛地往坑里看,口中低声念起咒语。
“南么。三曼多。勃驮喃。镬。哺。莎诃。”那是开敷华王如来真言。
空海左手依旧举着火把,边念边跪在坑口,右手伸向那只紧握锹柄的苍白之手。
“空海!”逸势哀嚎般喊叫。
空海抓住那只苍白手的手腕,将锹柄扯开,说:“大猴,用铁锹从腕部砍下去——”大猴表情惊恐,但还是拿起铁锹,以锹刃从空海抓住的那只手的腕部砍了下去。
“噗”的一声,手腕立即断掉。
空海站了起来,“这就是原形。”他把握在右手的断腕,靠近火光。
一看,根本不是手腕,只是一枝树根而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逸势额头冒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不知是谁,为了防止贵妃的坟墓被挖,才有这种事。”“谁呢?这家伙会是谁呢?”“不知道。”“嗯嗯……”逸势喃喃自语。
“还要继续吗?空海先生——”大猴问。
“等一下。接下来可能还会有种种麻烦出现,得想个办法才行。”空海环视四周,“白兄,暂且帮忙拿一下,好吗?”他把手上的火把递给白乐天。
白乐天接过火把后,空海以贵妃墓碑为中心,弯着腰在周围巡视。
“嗯,这里。”空海绕到墓碑后方时,停下脚步。
以右手罩在墓碑下方的泥土。
“大猴,这里稍微挖一下。”大猴照空海所言,拿起铁锹往下挖,锹刃立刻碰到某种坚硬的东西。
“就是那个。”空海说,“慢慢挖出来。”大猴十分留神地将那物体从土里挖了出来。
是个白色的物体。
大猴把沾满泥土的东西,从坑里拾了起来。
“呃喔……”逸势禁不住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原来大猴手上拿的是一个动物的骷髅。
“大概是狗骷髅吧。”空海说。
“好像有写字!”大猴说。
“让我看看!”空海从大猴手上接过狗骷髅,“白兄,麻烦火把——”白乐天高举火把映照那骷髅,他自己的身姿也浮现在火焰之中,视线转向空海手中的东西。
空海用手和袖子拂去骷髅上的泥土。
头盖骨上确实写着某种文字。
“不是唐国文字。”空海说,“这应该是胡文吧。我勉强可以读得出来,不过,大猴,这个你比较行。能不能用唐语念出来?”“行。这是波斯文。”“波斯文?”白乐天问。
“写些什么呢?”逸势也问。
“污秽此地者,将受诅咒。毁坏此地者,灾祸及身。以大地精灵之名,予彼等以恐怖——”大猴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喂,喂,空海,大猴说的是真的吗?”就算是火把红光照映,也还是能看出逸势的脸色苍白。
“没错,确实是这样写着。”“没、没关系吗?”“唔……”空海唇边浮现笑意,“不必担心。最严重也不过如此而已。”他用手指转弄着还拿在手里的树根。
“但、但是——”“安心吧,逸势——”语毕,空海跨开脚步,从墓碑抓准距离后,停住脚步。
他蹲下去,将拿在手里的树根折断搁在地面,以墓碑为中心边走边画出圆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