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十分明白,攸关大唐天子生死之事,岂可轻易泄露风声。
“那,我这边也要赶紧行事了。这些器具,请您安排。方法由您决定——”空海将逸势手上的纸张,及书桌上搁着的纸片,一道交付给赤和刘禹锡。
“知道了。”刘禹锡颔首致意,却满脸不解。
他不明白,在这种时刻,空海为什么要筹办宴会,还要召集这么多乐师?不过,这些疑问却不能明说。
“请您代我向柳先生问安。我这边也会尽力而为。”空海说毕,赤和刘禹锡同声说道:“告辞了。”两人立即离去。
【三】空海和逸势离开西明寺,走在路上。
大猴也久违地同行。
最近大多留守在西明寺的大猴,语带兴奋地说:“好久没和空海先生出门了,真是高兴。”一行人向西行,漫步在春日喧闹之中。
在街坊中走动的人们,谁都不知道宫里正在进行什么事。
因阿伦·拉希德这件事而死人的案子,虽曾喧腾一时,但从长安这百万人口的城市看来,也不过就是部分人茶余饭后的传闻罢了。
无论任何事件,均将被吞没进此大城市内部,然后失去踪影。
宛如亲身体验此巨大城市所具有的伟大机能,空海脸上浮现憨笑,深呼吸地走在路上。
“空海,我们到底要去哪儿?”逸势问道。
因逸势还没听到空海说出目的地。
刘禹锡和赤告辞之后,“我们也走吧。”空海如此说,随即起身。
“走?”逸势反问。接着又问:“去哪儿?”“去了就知道。”空海要逸势起身,自己跨前一步后,再度回头。
“对了,大猴,你也一道去吧。”语毕,空海催促逸势,离开了西明寺。
“去西市。”空海说。
“去西市做什么?”“我心里有个打算,想去找个东西。”“什么东西?”“荔枝。”“荔枝?现在荔枝能弄到手吗?”“所以才要去西市啊。总不能每件事都托赤去办吧。”西市人声鼎沸,一片嘈杂。
众多店家在此摆摊。
空海有如识途老马,漫步在栉比鳞次宛如迷宫般的店家之间。
“喔,就是这儿。”过了一会,空海顿步,立在毛笔店门前。
店头陈列大大小小的毛笔,店内有个自发老人。
“这不是空海先生吗?”老人先扬声召唤。
“好久不见了。”空海脸上浮现笑容,向老人打招呼,说道:“李先生,这位是我常提到的橘逸势。”介绍完逸势,再介绍大猴。
“逸势,这位是来自蜀地的李清水先生。在长安,像李先生这样擅长制笔的人很是罕见。”空海说毕,李老人满脸笑得皱成一团,说:“不是很罕见,是绝无仅有。”“李先生教了我各种制作毛笔的技法。”空海向逸势解释。
“那,空海先生今天大驾光临,有何贵事?”“我有件事,非先生帮忙不可。”“噢,什么事?”“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到一些荔枝?”“荔枝?!”“是的。”“这——很难哪。”“所以,才来请托先生啊。”空海若无其事地响应。
【四】“说到荔枝,还得再一个月才会运到长安。即使运来,数量也很少。”“应该是这样吧。”空海点了点头。
就算南方采收了荔枝,也有距离上的问题。
果实采收后,光是不让它腐烂而运至长安,就要大费周章。
“即使弄得到手,也要花不少钱。”李老人思索某事一般,瞄了空海一眼。
沉默片刻后,突然又说:“我不能打包票。”“当然。”“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这样就行了。”“我去几处可能得手的地方问问看。要是荔枝已运到长安了,就可能弄到,要是还没运来,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哪。”“您知道可能有的地方吗?”“知道是知道。长安的有钱人家,每年均竞相抢食荔枝。这时,有人已在收购途中,也有人舍蜀地、远赴南方收购去了。运气好的话,其中某人的货或者正好在此时运到长安了——”“——”“不过——”“不过什么?”“量太多可就没办法了。”“是”“而且还要花不少钱。”“我知道。”“因要从货物中偷偷挪出若干——”“是的。”“必须货已运到长安,才有可能办到。”“我明白。”“那,何时想要?”“最迟三天后一大早——”“三天后?”“很抱歉。由于时间紧迫,所以才来请托先生。”“嗯。”李老人抱着胳臂沉吟道。
“那,总之,三天后的早上请人到这儿一趟。要是拿到手了,就交给他。”“应该是个叫作赤的年轻人会来这儿。”“是吗?”李老人点了点头,继之对空海说:“荔枝弄到手,我也要向您请托一件事。”“什么事?”“虽然我不知道您现在在忙什么,但要是事情收拾妥当了,请您务必陪我下盘棋。”“在下乐意奉陪。”空海微笑点头应允。
【五】空海和逸势走在在杂沓的人群中。
此刻,正是离开李老人家,迈步街头的时候。
大猴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迎面而来的行人,看到鹤立鸡群的大猴,莫不讶异于他的庞大身躯,而让出路来。
托大猴的福,空海和逸势举步都很轻松。
“不过,空海,这样妥当吗?”逸势边走边问。
“什么?”空海反问。
“荔枝的事。弄得到手吗?”“可以到手。”空海爽快地回答。
“李先生不是说他没把握吗?感觉似乎蛮难的。”“要是不行,李先生一开始就会说不行。”“可是——”“他那样讲,就是说,应该可以弄到手。虽然他没打包票。”“是这样吗?”“李先生是南方人。跟蜀地、南方颇有渊源。即使现在,他对那边的事还是了若指掌。”“话虽如此,荔枝不是季节性果实吗?就算李先生对南方再熟,也不能送来还没成熟的荔枝吧。”“比蜀地更南方,您觉得如何?”“更南方?”“他不是说过,长安那些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家,竞相抢食荔枝吗?”“他是说过,那又怎样?”“逸势,老实说,李先生就是这类有钱人家。”“什么?!”“李先生所说的有钱人家,也包括他自己。”“李先生是有钱人家?”“没错。”“那,他为什么在那儿卖毛笔呢?”“制笔是他的嗜好。他不是为了赚钱才卖毛笔的。”“也就是说,李先生自己每年都抢食荔枝——”“没错。他常派人运荔枝到长安。”“——”“听李先生说话语气,荔枝虽然还没运到长安,但可能已在半途了。”“他不是说要花不少钱?”“那是一定的。万一自己那边来不及,他打算向先送至长安的某人调货吧。那样就要花钱了。”“原来如此。”逸势钦佩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