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英心想,该怎么办呢?蓦地,耳畔传来嘶哑的声音:“你为何而来?”子英回过头一看。
那儿浮着一颗狗头。
狗头双眼溃烂,腐蚀了大半,眼看就快滑落地面。.牙间垂出长长的舌头,舌尖还滴着粘糊的鲜血。
宛如半熟蛋黄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那双应该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双眼,正盯着子英看。
狗的舌头动了。
“你为何而来?”悬空的狗头开口说话。
“啊!”子英惊叫一声,倒退一步,右脚浮踩在半空中。
随后,倒退的脚步踩落敞开的地洞。
“哇——”子英面向窟窿下方,从石阶上滚落下去。
下半身遭到猛烈撞击。
话虽如此,由于头部未经碰撞,所以仍然保有意识,还活着。
“痛……”双手撑地,子英抬起上半身。
屋顶缝隙洒落的月光,勉强映照至洞穴底部。
借助幽暗的月光,他隐约看到了某物。
有个巨大黑影站立在那儿。
看似人影,却又比常人来得巨大。
“大猴?!”子英不由自主地叫出声。
然而,那道人影既没响应,也没移动。
子英起身,伸手触摸。
那人影硬得像块石头。
黑暗中,子英定睛凝视——终于看清楚了,是个士兵模样的脸孔。
“是俑……”子英喃喃自语,就在此时,兵俑动了起来。
“你为何而来?”那兵俑追问子英。
【四】众人怡悦地举杯畅饮。
酒杯内映照着月光,众人宛如饮下月光般地喝着酒。
美酒来自胡国。
是葡萄酒。
“哎,这回让我来弹琴吧。”丹翁心血来潮,伸手取来月琴,轻挑慢捻地弹了起来。
他所拨动的琴弦,在月光下流泻出异国旋律,那是空海和逸势均不曾聆听过的妙音。
弹奏终了,又斟满酒杯,一饮而尽。过了一会,又伸手取琴。
有时,逸势吹笙应和。
或者白乐天弹奏琵琶,为月琴助阵。
“今晚真是醉人哪。”丹翁将月琴搁在绒毯上,说道。
“是的。”空海颔首同意。
丹翁握住酒杯的手,向点头的空海伸去。
“空海,来,喝酒吧——”“是。”空海兴冲冲地伸手取酒,斟满丹翁的空杯。
仿佛极其甘美一般,丹翁举杯细细啜饮。
“你也喝一杯。”丹翁手拿酒瓶迎向空海,这回换空海接受斟酒。
酒,果然香醇甘美。
“这主意真好。”丹翁开口。
“我没料到,又能在华清官如此举杯畅饮。”声音里充满了感慨。
丹翁的眼眸在游移巡动,像是寻觅让他怀念的东西。
盛宴。
穿着华丽服饰的宫女。
熙熙攘攘的人群。
过往的荣华繁景,已不再映人眼帘。
昔日在此走动的身影,也不复见了。
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丹翁用苍老衰弱的声音,自言自语般说着。
像是要聆听已完全消融在大气之中的音乐一般,丹翁闭上了双眼。
“丹翁大师……”出声叫唤的是逸势。
“什么事?”“督鲁治咒师会来吗?”“喔——”丹翁睁开双眼。
“你是说,白龙吗?”丹翁动了动嘴唇。
“你刚刚说什么?”逸势问道。
“你是说,白龙吗?”“啊——”“换句话说——”“督鲁治咒师就是白龙。”“什么?”“白龙这名字,你该听过吧。”“是的。”“过去拜师黄鹤门下的我们,就是丹龙和白龙。”“我听过。”“白龙是督鲁治咒师,丹龙,就是丹翁我。”“啊!”逸势惊呼出声。
“空海……”丹翁对空海说。
“是。”“你看到长汤内那些东西了吧?”“看到了。”空海点点头。
“我也看到了。”数量庞大的无头狗尸——还有蛇、虫的尸骸。
“那,你应该明白吧?”“——”“来不来都不是问题。因为督鲁治咒师——白龙现在人就在华清宫。”“是。”空海点点头。
“不过,没想到会是华清官——”“——”“连我也没察觉到。不过,仔细想想便可明白。除了华清宫,别无他处了。可是,空海啊,来自倭国的你,居然也会想到这里。”“不。”空海摇头。
“最先察觉此事的,并非我,而是乐天先生。”白乐天摇摇手,不同意空海的话。
“不,我什么也没察觉到。别说察觉了,此事攸关大唐王朝的秘密,我想都没想过。我只是——”说毕,白乐天闭上嘴。咬了咬嘴唇,又开口:“我只是想,如果来这儿,或许能获得作诗灵感。察觉此事的,应该是空海先生——”“不,要是没听到乐天先生提起华清宫的话,我也不会想到。”空海响应。
丹翁饶富兴味地望向白乐天,问道:“作诗?”“是的。”“你打算要写什么呢?”白乐天又咬了咬嘴唇,缄默了片刻。
过一会儿,他继续解释:“我想写玄宗和贵妃两人的故事——”“是吗?”丹翁一边点头,一边问:“那,来到这儿,能得到什么灵感呢?’’“玄宗和贵妃两人,到底怀抱何种心情,在这儿共度时光等等的事——”“——”“我在想,两人到底过得幸不幸福?”“那,来到这儿之后,你明白此事了吗?”“不!”抬起头,白乐天高声响应。
“不……”这次,变成微弱的自语了。
“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该如何把两人的故事写成诗,我什么都不明白。”白乐天睁大眼睛瞪视着丹翁。
“丹翁大师。”白乐天郑重其事地说道。
“什么事?”“请您告诉我。贵妃在华清宫过得幸福吗?您应该知道的。他们两人在这儿过得幸福吗?他们在华清宫是如何共度的?”白乐天这样发问时,一瞬间,丹翁似乎痛苦地皱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