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石吟

作者:不识青天高

“你的戒指很重要吗?”我心中气恼,明明想问她到底叫阿饼还是叫李岑,结果蹦出来的话却是关心她遗失的戒指。

“也不是很重要,就是丢了很麻烦,是个法器。”她闭着眼睛,捏着一个法决,在路上四处搜寻。

“我看那玉石不过是普通的汉白玉,你随我回委羽山,给你弄块好玉,重新炼器呗。”我忍不住瞥了瞥阿饼的衣服,因着她今天要在路上施法寻宝,为了不让人觉得怪异,已经打扮得颇像一个道姑,换做任何人也没法把这个细皮嫩肉的道姑和前日走街串巷的小拳师联系在一起。

阿饼睁开眼,打量我一眼,不咸不淡道:“我找它,不是因为法器精贵,是因为里面囚着藤妖之魂。”

“你是说,在青城山杀人的那个藤妖的魂魄?”

“是啊……”

“魂戒?”我将她拉到附近的一条无人小巷,“你手上的戒指,是括苍老鬼的魂戒?”

“什么括苍老鬼?”她的搜索被我打断,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

“传闻十大洞天的括苍山,几十年前被一个杀妻证道的家伙占了,这个道士性格诡异古怪,从来不参加十大洞天的掌门聚会,经常神出鬼没地四处游荡,遇见有缘人,就送一枚魂戒,据说带着魂戒死去,肉身不腐、魂魄不灭……”我在给阿饼普及仙门基本传说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却又捉不住。

“括苍老鬼……括苍山的老爷爷?他杀了自己的妻子?看不出来啊……啧啧……”阿饼似乎被我说的传说震惊了,但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更惊奇。

“你当真见过他?”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人,一直是仙门的传说,比起这些,更可怖的是他的凶残,那么多年来,一个人守住了十大洞天之一的括苍山,不畏任何觊觎,从来没有人从括苍山活着出来过,而阿饼竟然流露出见过他的意思,让我怎能不惊讶。

“嗯……我和王天行从澄县出来,这三年都是在括苍山上过的……”阿饼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竟然在那个鬼地方呆了三年?

“等等……难道在恭州城追你的道姑和孩子,也是括苍山的?”我不禁想起那晚在恭州城,阿饼把两人骗进狐妖幻境,又和狐妖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是啊,老爷爷让竹师姐带着我们一起去参加青城山的夏日祭。”阿饼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括苍山的人居然参加夏日祭?要知道他们可是从来不与其他大洞天的人打交道的,今年这是有什么阴谋?

但我马上又意识到另一处不对劲:“竹……师姐……等等,你让我缓缓……你不会还拜师了吧?”

“拜师?我才不会拜师呢,我爹说了,我只要跟着他学,别的什么师父也不用请。”阿饼有些骄傲,比我差不多矮了一个头的小脸上,全是自得神色。

这个小姑娘的爹,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那你跟括苍山的人什么关系?”这是我心中最大的疑惑。

“他们把我抓起来,不让我出去找我爹。”倔强的小姑娘似乎对此耿耿于怀。

我心想,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去找爹,是我也不让,看来括苍山的人并不像传闻中那样邪恶。

不待我继续问什么,阿饼神色一动,突然蹿出小巷,向前飞奔。

等我回过神,她人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心中虽然埋怨她做什么都不与我商量,但也只能咬牙跟上。

阿饼七拐八弯的,突然在一间药铺外放慢脚步,见我跟上来,甚至扯了我一把,站到一个卖铁锅的摊铺前,佯装看锅。

卖锅的人热情推荐,我猛然想起,大根和福娘也这样到镇上去逛了集市,用小本生意赚来的钱,买了一口崭新的铁锅,他们的日子,也曾欣欣向荣。

阿饼看着这些锅,有些出神,不知她是不是也想起了在幻象中看到的事,不知她不会不会也有一丝怀念。

不待我们触景伤情,一个面黄肌瘦、衣衫破旧的女人从药铺走出来,鬼鬼祟祟四处看了看,又小心谨慎地择路离开。

阿饼微不可查地转了转头,背对这个女人,可我却觉得她一路狂奔,就是为了追踪这个女人。

果然,在女人离开一定距离后,阿饼又故作无事地开始逛街,实则是尾随着那个女人。

一路上,她也不对我说话,也不反对我跟着。

直到我们走到一间民居,阿饼才肯纡尊动了动口型,说“就在这里”。

什么东西在这里,不言而喻。

“淼淼,快,趁热把药喝了,我今日买了小米,中午咱们可食小米粥了。”这些民居本就简陋,只要站在墙根不远处,里面什么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想着那女人面黄肌瘦的样子,听这对小米粥的欣喜,又看了看阿饼,无怪她今早起来没有在客栈继续点大餐,也许不仅是戒指,连前两日狩猎换来的银钱都被偷走了吧。

“你,你哪儿来的钱……咳咳……”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比前者还要虚弱。

“我家祖上可是出过尚书郎……你别管这么多……”叫云岫的这个,似乎想尽快跳过话题。

“云岫,别骗我,你都多久没吃上粮食了,前段时日行乞也没弄到什么吃的吧,怎么……咳咳……突然又有钱买米了……”另外这个虚弱的声音虽然努力让自己每个字都说得明白,可是还是虚弱得好像每个字都在漏风。

“你,你,你,你又放神识查探我!”听声音,这个叫云岫的女人急起来,似乎被人撞破了最不堪的事,恼恨得紧,“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很小心也很注意安全,你再这样放出神识去,不就更快……呜呜……你要是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可怎么活……”

这女人遣词造句也忒不讲究,一点儿也不像尚书郎的后人,倒像是什么小商小贩之女。

“我这身体,很快就要不行了,当务之急,是你得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往后才有着落。”听这催嫁的关怀之心,两个女人不会是母女关系吧?可是催嫁的人又被叫做“喵喵”,哪有人这样喊自己娘的,真是奇怪。

“嫁人!嫁人!嫁人!你再催我嫁人,我现在就跨出门去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这个叫云岫的女人竟然娇嗔起来,我怎么也无法把耳朵听到的声音和她面黄肌瘦的脸对上号。

就在我慢慢向这户人家墙根靠近的时候,不防此人正好打开大门跨出来,我与这叫云岫的女人打了个照面,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是一愣。

我听墙根的诡异姿势被人看了去,好不尴尬。

还是这个云岫先反应过来,反手就要把门关上,但一只好看的手这时却撑住了门板,让她没法关门。

“还我戒指来。”阿饼撑着门板,神情平淡,好像她不是被偷窃的苦主,也绝口不提损失的钱财。

“戒指,什么戒指?我……你……哎哟……”这个叫做云岫的女人,被突然被阿饼推了一把,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阿饼一步迈进这个昏暗的土墙房子,我紧跟着进来,关起了大门,毕竟在外面起什么争斗都不好,这几日青城山的人魔怔了似的在大街上到处游荡,但凡有点动静,就要抓人来问问“侠士李岑”的消息。

“你把戒指还给我,钱我可以不要了,不然我就要押你去见官。”阿饼的样子不像只是为了吓唬人,更像是真的相信官府的力量。

作为一个道法高深的姑娘,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竟然还把官府的力量看得那么重,她好像一直渴望避世,却又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要入世。

“凭什么还给你,那戒指是我家的祖上的宝贝,家门凋敝,祖宗的尸身不保,没想到竟然还要被你这等盗墓小贼羞辱……”这个叫云岫的女人嘤嘤嘤哭起来,倒真有几分落魄大户的风姿。

“宝贝?”阿饼皱了皱眉眉头,扭头问我,“你刚才说这个戒指是括苍……老爷爷随便送给有缘人的,那应该世上很多人都有吧?算不得什么宝贝吧?”

我点了点头,倒是那云岫一脸不可置信道:“很多人都有?不可能!这等稀世珍宝,怎么可能人人都有?”

“哪有什么稀世……”阿饼喃喃。

“我太爷爷的墓被山洪冲垮过一次,那是他下葬十年后,可是尸身宛如生前,族人们都说是因为他佩戴了稀世珍宝的玉戒指,这戒指我见过,绝不可能认错。”云岫脸上掉下眼泪,看过来的眼神满是怨恨,似乎仍然认定我们就是盗墓贼。

阿饼是个不喜欢多说废话的人,看对方瘦弱无力,准备上手就要搜身,我也转头在这间黑黢黢的民居里环视,看看能不能找到锁着藤妖魂魄的戒指。

突然,一道劲风袭来,我才想起,这房中还有一个女人,自我们进来以后就一直没出过声,我们都忘了她的存在!

这扑面而来的力道,无不昭示此人并非缠绵病榻的痨鬼,反而拥有异于常人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