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鸟鸣叽叽喳喳，混乱又清脆。
这是我与王天行互换身体的第三十天了。
他知道阿饼就是李岑，听了我们放出的消息，加上各路追踪李岑的修士们根据青城山的指引一路向京城而来，他应该知道去京城与我们汇合。
如今，也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是不是用我的身体先一步抵达了京城。
微微偏头，我就能看到还在另一棵树上熟睡的阿饼。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侧脸上。
也许是清晨的露水滴下，打湿了她一缕头发，水珠一路滚进她的衣领，她只是轻轻一动，扯了扯身上的叶子被，继续熟睡。
如今这一路折腾下来，阿饼的道术又更精深了。
她的束空之能，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也许是女孩子的心思更精巧，男修哪怕有这能力，也修不到她这份上。
比如我如今睡的这个灵屋，便是阿饼不想再睡山洞捣鼓出来的——用灵力构筑一个透明小房子，还放在了山巅之上的参天大树上，使得这灵屋不仅遮风避雨，还可以一览众山小。
而且为了方便我出入，还给我弄了个门。
不仅如此，这间灵力构筑的屋子，放在树上以后，以树为媒，吸收天地灵气，不会因为阿饼的灵力消散而消失，可以说，只要没人动过阿饼设置其中的机巧，只要这棵大树不死，这间灵屋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记得刚从青城山出来时，阿饼虽然可以做一个灵力球，但那东西软绵绵的，护着人不受伤还行，材质与师叔的金丝缚差不多，作为一种束缚工具也还行。
但造型简单、原始，功能不多，没有什么艺术水准。
到了蝙蝠洞，她在灵力球的外面又加了个钻子，还能钻地挖土，也算一种改进。
不过最大的突破还是在成都府时，她做的灵力球竟然有了隐身的功能，虽然这灵力球不能用很久，但我相信这一定是她在那几日才悟出来的。
如果她早就有这本事，当初大可给自己和妖怪们做个有隐身功能的罩子，也不至于被那罗洞主缠上。
现如今，阿饼做出的灵屋，不仅材质过硬，睡着平滑冰凉，外带隐身功能，还设置了能源源不断摄取灵力的法门以维持其形态，这心思实在巧妙。
我坐起身来，看着屋外的连绵群山，只觉得天地浩渺，身上一阵灵气翻涌，急忙静心下来调息打坐。
昨夜睡前，我就发现了，这灵屋能提供丰沛的灵力，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比我吃的那些妖丹炼的药好得太多，屋外风景辽阔优美，让人心境大开，那么多修士整天嚷嚷着修仙修仙，如果他们能有缘到这灵屋中清修一夜，只怕都得承认，这就是神仙日子。
如果不是急着回京，我简直恨不得就此住下。
当我把灵气炼化之后，猛然觉得丹田一热，竟是要结丹了？
师父曾说，人妖大战之前，曾有许多大能，修炼的大道千千万万，什么器修、阵修、医修、剑修云云，结丹之后，也还有诸如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许多境界需要突破，渡劫成功，方有神格。
而人妖大战之后的千余年间，大能陨落，道门萧索，只有剑修一脉勉强靠着武力挣扎下来，其他的修道法门都只剩下断简残篇，不成气候，要么依附于剑修，被剑修门派吸收合并，要么只能做个散修四处流浪，混口饭吃。
至于那些诸多修炼境界，不知是不是修炼法门缺失，也逐渐变得不可感知，比如古书上说，结丹之前还有练气期和筑基期，可是如今这个阶段的修者们已经很难感受到自己的是如何从炼气期进入筑基期的了，更不要说每个阶段的小境界，那都是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只有结丹是不同的，结丹之后，丹田之处是有明显的感觉的，甚至今后的修炼，都是围绕着提升内丹的韧性而开展。
可是啊，整个委羽山如今上下数千人，只有师父、徐长老、舒长老，以及几位早年拜入二位长老门下的弟子结丹成功。
至于其他的山门，结丹者更是凤毛麟角。
此番我若结丹成功，将是师父座下弟子结丹第一人。
可如今，我却十分惶恐。
从前为了复仇而苦修的岁月里，我一心想要结丹，想要成委羽山独当一面的大弟子，成为一个真正的得道修士。
可按照那条黑龙说，人和妖，都是要修炼才能结丹的，妖丹也不是妖怪天生就有的，那么人结了丹了，是不是也真的如同妖怪一样，永无来生？
我看了看阿饼的睡颜，暗自压下心中异样，出门去弄些吃食。
得到摘了些果子回来时，丹田处传来的感觉愈发强烈。
“不错，你竟晓得摘果子回来……”阿饼吃得唏哩呼噜的，一点儿也没有闺秀的气质。
“连天儿地吃烤肉，我嘴上都长泡了……”我学着她那粗鲁的山野吃法，觉得吃出响声来，竟然有增加食欲之效。
“……唔……不错……甜……”看来这果子甚得阿饼欢心，她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不多话的大姑娘，样样本事都比我强，难得听她一句夸奖。
“那什么……我们能在这里再住一晚吗？”我试着问道。
“为什么？不是你急着去京城吗？”阿饼啃着果子，吐字不是很清晰。
“我……我好像快要结丹了……这种大境界的突破，一般都没那么顺畅……这灵屋有隐身之能，其他的修士暂且寻不着咱们，等我内息平稳了，再上路，如何？”因为不知道阿饼到底在括苍山学了什么，我尝试着向她解释，希望她能够理解跨越境界的不易和危险。
“结丹？你今时今日才结丹？”阿饼一脸震惊。
“怎么了……”
“没什么，结丹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照常赶路，到了京城，你办你的事，我还要想办法找我爹呢。”阿饼用小树枝戳了坑出来，埋了果核。
“结丹没什么大不了？”这小妮子也口气太大了吧，还是说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应该啊，她明明懂得那么多符咒、阵法，束空之能也花样百出，不应该是不知道结丹之事的，毕竟如今的末法时代，每个山门能多一人结丹，都是天大的事情。
“是没什么大不了啊，括苍山，除了小豆丁，人人都有内丹啊……”
“人人？”这回轮到我震惊了。
“对啊，爷爷、竹师姐，还有他们那个常年不归的二师兄，都是结丹了的呀……”
我以前只听闻括苍老鬼很强，但是因为他很多年不参与仙门纷争，收拾了一些敢觊觎括苍山底盘的人后，威名赫赫，也没人再去骚扰他，是以关于他的传说越来越少，少到都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强。
竟然随便教出来的徒弟都是结丹期！
要知道，即使是我委羽山这样鼎盛的大山门，也是在万千弟子中筛选，资质不好的、道心不坚的统统还俗下山，留下那些资质好的，也是大浪淘沙，结丹修士千里挑一，这是多么难的事，怎么到了括苍山就这样轻松？
等等，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么你呢？”我咽了咽口水，竟然有些紧张，“你结丹了吗？”
“当然结丹了呀！我可是李天师的女儿！”阿饼挥了挥拳头，“天师，天师血脉，懂么，这世间几人能被称作天师？”
天师，不过是凡夫俗子对厉害的修士的称呼，没什么特别的，仙门中说起来不过是笑谈，阿饼看起来还是一副未入门的样子。
不过，她说她结丹了，我也不是特别惊讶，括苍山道法精妙，她又天赋卓绝，能够在三年内结丹并不稀奇。
“那你，什么时候结丹的呀？”我没抱希望她会搭理我，可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到括苍山一个多月吧……”
“一个月？”
“是啊，我当时害怕他们，不敢逃跑，每日除了装孙子，就是到藏经阁看书。学了滴血认亲之法，结果搞得藏书阁到处都是血，就晕了过去……那之后，老爷爷就非逼着我修炼，很快就能结丹了。”阿饼顿了顿，上下打量我几眼说，“相信我，结丹就是感觉肚子有点热，若是女修，还能顺带治了宫寒之症，没别的不同。”
我觉得阿饼的眼神有什么不对，还不待问出口，她又缓缓说道：“而且，你若在王天行体内进入结丹期，算你的还是算他的？换魂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出岔子？”
“啊啊啊——”
“我从未听闻，有人能以魂魄在他人身体中结丹的……你最好赶紧和王天行换回来，不然，等到你们换魂之时，一个是结丹之躯，会不会魂飞魄散，谁会魂飞魄散，就不知道了……”阿饼神情严肃，并非危言耸听。
她这几句话，把我先前那些小忐忑、小烦恼，全都打散了，如今脑袋里急成一团浆糊，只想着怎样才能延缓结丹！
至少推迟到我和王天行换回来之后！
“怎么办，我感觉结丹不在今日便是明日，该如何是好？”眼看阿饼说完话浑不在意地就要御剑飞走，我拽了拽她的袖子。
“你想推迟境界的提升？”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如若不能推迟，我出了事，魂飞魄散了，还怎么找我二哥，怎么给家人报仇。
“你有法子？”我手心都快出汗了。
“简单。”阿饼莞尔，笑如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