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昨天

作者:娅芙

鲍鱼鲜美嫩香,我吃得兴致勃勃。可惜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真心对待这些美食。

 并且,在吃的间隙打量每个人的神态动作,也煞是有趣。娜娜一直在帮我夹菜,盛汤,倒茶,刚刚还喊着想吃想吃,现在却只往我的盘子里弄东西,一副贤良淑德的新好女人形象。

 我暗笑,小女孩就是小女孩,简单的动作,心理已经昭告天下。苏瑾坐在胡军旁边,她没有娜娜的特权,便做出大家闺秀的模样,浅酌轻饮,吃起东西来像鸡啄米,斯文得厉害,时不时还抿嘴微笑一下,吓得我从手里滑落了一块鲍鱼,实在心疼。遂决定不再看她。那女人不是卢芳,我一无所惧。关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看我又看看胡军,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难得一见老狐狸这等表情,也几乎让我喷饭。

 至于他,一直靠在椅背上抽烟,没吃多少东西,连酒都没喝几口,目光也透过身边的落地窗飘向远方,若有所思。

 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在想,他在想什么呢?叹一声:胡军,这么多人,终究也只有你,才能动我心神。…后背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吓得一激灵,猛的回头,顿时惊喜…“哥哥?!”

 那笑盈盈站在那里的男子,不是哥哥是谁?关导啊哈一声大笑起来,过来拉着哥哥的手,喜上眉梢:“怎么是你?好巧!”哥哥笑道:“约好和朋友来吃饭,就碰到你们。”

 我们目光顺他身后看过去,正走过来的优雅男子,可不正是唐先生。唐先生走过来,微笑道:“各位好,又见面了。”随即转头向哥哥:“我已经给他们打电话,改约了晚些时候,你们可以好好叙旧了。”

 这男人,体贴细心,真非常人能及…哥哥一笑,拉过两把椅子来,二人坐下。关导连忙问二人喝什么饮品,哥哥兴奋的一个“酒”字刚出来,只见旁边唐先生一个目光迅速落过来,顿时收声,悻悻道:“茶!”

 我们大笑,这二人,真是可爱到骨子里去了。…哥哥看看我,又看看胡军,最后目光又落到娜娜和苏瑾身上,眼睛转了两圈,立刻做文雅绅士状:“这二位女士是…”

 我应道:“这是我女朋友娜娜。”胡军介绍:“我们剧中的合作伙伴,苏瑾。”哥哥长长的“哦…”了一声,看着苏瑾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你是在《蓝宇》中演扞东妻子的那个。”苏瑾笑得无比灿烂:“是我,认识哥哥很高兴。”

 哥哥却摆摆手:“哎,别叫我哥哥,叫张先生就行了。”…苏瑾张口结舌,我噗嗤一声乐出来。哥哥转过头来,貌似正经的看我:“刘烨,你笑什么?”

 我摆手,看到哥哥冲我偷偷挤了下眼睛,于是笑得更加欢畅。苏瑾那女人,我从来不掩饰对于她的恶感,如今哥哥替我小报一仇,怎能不开心。…哥哥又扭头看娜娜:“刘烨,女朋友真漂亮。”

 这次轮到我尴尬,嘿嘿两声咧咧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娜娜倒是伶俐,连忙接口:“张先生你好,早就听烨子说起你…”“哎,别叫我张先生,叫哥哥就行了,真是见外。”哥哥一本正经。…我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又扫到关导胡军唐先生都带着笑意,不由得再次慨叹哥哥这只小狐狸整人手法的高段。

 简单两句话,已经自动把苏瑾那女人排除在外,轻易的看出她的毫无威胁,根本不屑一顾,却又不落声色地给了娜娜一个小小下马威。

 捧腹之余,我倒不免替娜娜有些担忧了,她遇到哥哥,哪里是对手?…唐先生倒开了口,淡淡笑道:“阿仔,别闹了,你不是要和他们说正经事?”说到正经事,哥哥神色一肃。

 “啊,对了。其实我这次本来也是想见见你们的,想告诉你们,对于金像奖,别抱太高的期望。”我和胡军互看一眼,他眉头微皱:“为什么这么说?”

 关导却神色有些淡漠,目光望向桌子一角,不知在想些什么。哥哥把玩手中茶杯,缓缓道:“胡军刘烨,你们还不清楚,香港娱乐圈的混乱和黑暗。”

 我摇头:“上次金紫荆奖,已经见识过一次。”哥哥喝口茶:“那只是前奏。”我们一愣。哥哥轻叹:“香港金像奖主席文隽,此人你们可听说过?”

 见我们茫然,他笑笑:“那人最恨同性恋。”我们惊讶。哥哥又道:“当年《青光乍泄》一片,获奖呼声甚高,他无法压制,却宁可将最佳男主角一奖给予梁朝伟,却也不愿给我。”

 …此言一出,我们都有些失色。《青光乍泄》是在香港电影史上占有重要位置的著名电影,由哥哥与梁朝伟主演,讲述一对同性恋人之间的情事纠葛。

 哥哥在影片中演绎,相当精湛,令人震撼,该片连拿多项国际大奖,可哥哥却独独扼腕于金像,原来并不知是何原因,现在才了悟一二。

 哥哥苦笑:“你们可知文隽对外如何解释?他说:哥哥是个GAY,来演绎GAY,自然不如梁朝伟不是GAY却演GAY,来得精彩,当然是梁朝伟应该得奖。”

 哥哥有些激动,手握茶杯,微微颤抖:“你们说,这叫什么解释?简直谬论!”那一瞬间我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想必此事对他打击甚大,才能在事过这么久,说起来依旧如此痛心疾首。

 他又喝一大口茶,才稍稍镇定:“梁朝伟和我私交不错,他拿奖我没意见,可是这样的解释,却明明是对我的侮辱!那个文隽,就是对同性恋有莫名的刻骨仇恨,他…”

 “阿仔。”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开口的唐先生突然出声打断哥哥的话,他的声音有些懒懒,竟似有些不耐烦一般…“你每天都说这些,我听都听腻了,还是不要讲了。”…我和胡军都有些惊讶,侧目看向唐先生,那么斯文的人,怎么会突然如此无礼?

 却只见他面色未变,只是轻轻伸出手去拍了拍哥哥的手背。哥哥也很奇怪,刚刚还一副想要滔滔不绝的样子,此刻却登时收声,也并没因唐先生的打断而发起脾气。

 他又喝了一口茶水,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心里一动,我忽然明白了…唐先生其实是不想让哥哥再提起那些过往,惟恐那些讲述和愤慨,再让他心理波动,引发病情。

 才做出一副不愿再听的样子。而哥哥,与他心意相通,自然也一点既明。倒是我们这些旁观者,白白吓了一跳,替古人担忧。看向胡军,他也恢复了刚刚的表情,倒是娜娜和苏瑾,依然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不由与他相视一笑,那点默契的感觉,真的很好。…哥哥轻拍关导的肩头:“阿关,别沮丧,其实也不见得全盘落败。”

 关导抬头,微微苦笑:“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希望渺茫。”哥哥叹口气:“那文隽,估计早就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关导的神色渐变,最终归于平静。

 “若是金像真的如此让我失望,我就离开香港,去大陆做我的事业。”他稍稍仰头,声音暗哑…“这香港,不值得我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