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昨天

作者:娅芙

我对张叔平说:“叔平,我要一个最帅的我。”叔平不解:“为何如此重视金像奖?”

 我摇头:“与奖项无关,与人有关。”叔平沉思良久…终于道:“好,我给你一个惊艳的刘烨!”2002年4月21日,香港金像奖,星光大道。我迈步行上红毯时,清楚的听见四周FANS的尖叫,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小烨”!

 “小烨”!一声高似一声。我微微摆手。今夜,刘烨是无论成败的明星。一身几万元的黑色名牌时尚西装,白色衬衫,只系中间一扣,右耳上,一条耀眼的银色耳环长长垂下,微笑中带上淡淡漠然,嘴唇轻抿。

 目光中,尽是年轻自信的飞扬神采。我清楚的看到,胡军见到我时,眼里的震撼,那目光滞了一瞬,竟也未能彻底离开。那便是我的目的所在。…所有人都以为,刘烨为金像刻意如此精心装束,殊不知,我平生最厌恶在服饰上奢侈。

 那几万元的西装,我只会买这一套,决无二次。我为谁容,心如明镜。单单是赌了一口气,要让他以我为荣。而不是身边那姓苏的女人。…娜娜一身纯白公主式小礼服,亭亭玉立于我身侧,面飞红霞,小鸟依人。

 主持人道:好一对金童玉女,不知有多少刘烨的影迷即将伤心了。这我相信。只是不免好笑的想到,那些喜欢《蓝宇》的影迷,似乎都不是为了自己而伤心,大概都是替那个生活中的陈扞东大吃飞醋吧。

 她们可爱的思维,实在令人敬佩。…胡军是一身纯白色西装,苏瑾一身黑衣。我们四人接受记者拍照的时候我想:倒真像两对黑白无常。不由得偷眼看他,见他笑容游离,居然神不守舍,还没见过他公众前如此失态,不由得轻咳…他似有所悟,表情顿时缓和,漾出个自然的微笑。随即把目光投向我,我却扭过头去,刻意不与他对视。

 …转身行进大厅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一声熟悉的,几若不闻的叹息…脚步一顿,心神不属。他,能看出我的嫉妒吗?哥哥说得没错,金像的黑暗,实难想象。《蓝宇》入围十一项,竟无一拿奖,全军覆没。

 当最后一个奖项颁布完毕的时候,全体起立鼓掌欢呼,台上歌舞升平,烟花四溅。我瞥见关导苍白冷漠的脸色。那是真正失望与心死的表情。我走过去,轻拍关导肩头,另一只手,几乎同时落下,他压在我的手背上。关导抬头,笑容微涩:“我没事。”

 见我们表情依旧担忧,他摇头:“走吧,我请大家去KTV。”然后带头离去。管他身后记者怎写,从此一概无关。

 关锦鹏,永远是高傲的老狐狸。没有人能把他真正打倒。那夜关导喝了很多酒,却没有醉。他一直在讲话,讲他在香港的起步,事业的鼎盛,那些经由他手影片的历程…

 他又说《蓝宇》其实是为纪念他和他男朋友二十年感情而拍,能拿了这么多奖,已经是肯定…他甚至拍着我的肩膀说:烨子,你知道吗?你和胡军,都会前途无量,而我,已经老了。

 我皱眉,回头冲娜娜道:去拿壶醒酒的菊花茶来。记得加冰糖。娜娜答应着去了。关导的目光却始终跟随她,直到她消失在门口,方扭过头来,盯着我。“烨子,你今晚格外出色。”…我居然脸上微热。

 “关导,你醉了。”他长笑:“烨子,我怎会看不出你的心事?”他目光转向胡军:“苏瑾先回去休息了?”胡军点头。

 关导向后靠去,在沙发上闭目。“胡军啊,别学陈扞东,对感情犹豫,要伤人心的。”…我猛的起身:“…我去卫生间。”…水龙头哗哗的响着,我使劲的用水擦了一把脸,还带着水珠,就惶惶的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什么?就恨不得,拿刀子刻上两个大字,文盲也看得懂。期待。…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回头就已经落入他的臂弯。好歹自己也是185的身高,年轻力壮,居然也挣脱不开他的钳制。不由得暗骂。刘烨,你真没用。…他抱住我,良久竟闷笑出声…

 “烨子,难得你花血本,买这么贵的西装。”我气结:“那和师哥无关!”他抬起头来对上我的脸,两人近在咫尺,大眼瞪小眼,甚是滑稽。

 “我!不!信!你!不!是!为!了!我!”他的面容温柔,声音却带了些狠劲,仿佛我要说一个不字,就要把我吞下肚子。到底还是被他看穿,我气恼的别过头去不吭声。…他把脸埋在我的头发中:“烨子,我想你…”水依旧在哗哗流着。…暗叹一声,终究是做定了手下败将的,还是败得体面一点比较好。转过头来,主动轻吻他的唇:“我也想你,师哥。”

 他凝视我的目光闪过一丝欣喜,而后,重重的吻下来…良久,气喘吁吁的分开。他轻声问:“烨子,听说你接了新剧?”心下一震,做无事状:“是啊。”

 他神色复杂,变了又变,终于还是开口道…“我听说,那作家和那导演都是…”我打断他的话:“师哥,你想太多了。”

 主动吻他一记,微笑道:“我见过他们,都是不错的合作伙伴,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不堪。”…他看着我,终于表情慢慢柔和下来。轻声道:“烨子,我不做陈扞东,你也别像蓝宇,让我担心。”

 我鼻子一酸,连忙把脸埋进他怀里:“我知道,师哥。”他缓慢呼吸。“…烨子,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行出门来,愕然的看见关导,靠在门边,手里握了瓶啤酒嘻嘻的笑。

 “你在这干吗?”我吃惊。老狐狸用鼻子哼哼两声:“拜托,这里是公共厕所呐!没我望风,谁撞到你们两个,还不吓个半死?”…我噔噔几步向前走去:“快回去,娜娜要等不及了!”

 可惜没走几步又被他拖回来,低声威胁…“我不让你难受,你也别当我的面…”机灵的脱出他的怀抱,向前跑开几米,回头露出个招牌傻笑。

 “多谢师哥教诲!”金像奖,终成《蓝宇》剧组最后一次聚首。分别的时候并无那么深刻的体会,然而在很久以后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有些缘分已然湮灭。

 那刻骨铭心的记忆,刻骨铭心的人。烟消云散。回到国内,立刻来到剧组报道,投入拍戏,从香港高贵的红地毯步入到衣衫褴褛的平民,也只有演员,才能时时体会这日夜间的天差地别。

 听到剧组人员众说纷纭,不由得好奇,仔细询问,才知道导演又黑面黑口,不但演员遭殃,还和作家一起对外界大放厥词。“这将是我第一部‘拍砸了’的作品,简直是四不像!女主角太不会演戏!”导演对媒体叫苦连天。

 “您认为谁演得最好?”“我家借出的小狗。”作家冷冷道。…怎会不知道,针对的是我。只是可怜那些无辜的人,受到了牵累。可他们倒是众口一词…刘烨是个好演员!所以我若说出去,他们是要毁我,没人相信。我的演技,在剧组中确是最好,即使将来开播,观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

 导演和作家当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如迂回出击,贬低别的演员,降低宣传含金度,也就达到了目的。

 我叹息,关导要到内地发展自己的事业。老狐狸也有单纯的时候。国内香港,其实一般无二。这世界,何处是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