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清清淡淡,什么都听不出来。但到底是两兄妹,孟缇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他,还是隐约觉得自己的兄长心里或许有一丝不快,连忙补充:“他人很好的,柳阿姨都很喜欢他,还打算把小声姐介绍给他。”
“希望他靠得住,”孟徵不再多言,“你一个人在国内,凡事多小心。”
“我记住了。”
第八章 白雁(下)
因为孟徵的电话来带的兴奋感长久不散,而此时又不想看书,孟缇在柜子里翻了翻碟,捡起了《访客》的电影版看起来。
《访客》是范夜最有名的小说,如果说在这本小说之前他只是中等知名度的作家,那之后他就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由于小说实在太红,自然而然的有电影公司买下了版权,拍成了电影,是当年的大制作,导演是重量级的,制作班底阵容豪华,男女主角是当时最炙手可热的明星。
小说改编成电影总会损失掉许多东西,往往会引起无数原著粉丝的口诛笔伐;但这部《访客》的口碑却相当不错,评论家难得保持了一致意见,都认为剧本沾了小说的光。
小说本身十分精彩好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容貌极其俊秀的年轻人,他精于骗术,有着优秀的直觉,凭借绝佳的外貌、风趣的谈吐,渊博的知识,机敏的急智,还有魔术师的手段,骗过了一个个富商和千金小姐。他骗的东西千差万别,钻石、珍珠、名画、古玩等等,都不致命;而且被骗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珍贵的藏品早已不见,还在惦念着他曾经的好处。直到一对机敏的富家兄妹发现他的伎俩,跟着展开了异常艰苦的斗智斗勇过程,最后年轻人被送进了监狱,可两周后,年轻人却从监狱里消失了,哥哥大发雷霆的回到家中,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和妹妹流下来的信,有人回来告诉他,妹妹跟那个年轻人私奔了。
这篇小说十分考究,研究的也很多,范夜没有花太多笔墨去写那些被年轻人盗走的奇珍异宝,但是书中那找不到任何瑕疵的细节使得有些评论家认为,他在小说里提到的那些贵重的物品都是他曾经见过的,由此可见范夜必定出身于有钱人家。
于是另一个矛盾呼之欲出。通篇都隐含着讽刺和嘲笑,借助那个年轻人的口吻,把所谓的有钱人上流社会讽刺得连地上的渣滓都不如,某些小细节的描写甚至带着恶意。
看完电影孟缇还没有回过身来,平生第一次有了彻底探究范夜的欲望,不是以前那种泛泛的了解。她回屋开了电脑,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相关信息。其实早就知道搜索的结果——跟他的盛名不符,网络上关于他的消息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跟他本人相关的信息一点也看不到,看不到照片,查不到出身和来历,更无从知道他的本名。
既然网页搜索不到,孟缇又进了几个数据库,一一搜索下来,找到了不少与范夜有关的论文,都是文学评论,依然看不到他本人的消息。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外星球掉下来的,没有出身,没有来历,连公告他的死亡都是出版社而不是家人。
他写了十几部小说后无声无息的去世了,一丁点人间的凡尘都没有带走。
那个晚上孟缇再次陷入到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去,她在梦里和以往的带入自身角度不同,是俯瞰出现的。
她观摩着范夜的生活。
他昼伏夜出地写作,写得累了,就喝一口浓浓的茶,没有墨水了,就穿过阴暗小巷出去买墨水。雨仿佛还要下。地上很滑腻,空气湿漉漉的,潮润得象沾了水的棉花,连被雨浸泡后的苔藓味道都那么清晰。
因为睡得不沉,她很早就醒过来,去湖边背单词,然后去食堂吃了顿早饭,总算回复了一点精神,才精神抖擞的去上课了。
一天倒是过的平静无波,除了杨明菲同学凑过来地问她跟赵初年的事情。
孟缇觉得解释很麻烦,但还是不能不解释:“明菲,我只是跟他借了几本书而已。”
杨明菲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我还正担心你们有什么关系,正想提醒你呢。我昨天下午出门,在附近的医院门口前看到他和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在一起,两个人拥抱了一下,他拉开车门,彬彬有礼请那个女人上车。他开着那车名贵得很,怎么都上百万,哪里是穷老师可以买得起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明菲惊讶于她的迟钝,摇了摇头:“你看赵老师长成那样,肯定某些有钱的中年女人愿意在他身上花钱的。”
孟缇总算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以讹传讹,严肃了表情:“不是的,赵老师不是那种人,明菲,你不要乱想。这一点,我可以拿我的人格保证。”
杨明菲也很单纯,只是比别人更善于发现八卦,听到孟缇这么说,吐了吐舌头:“啊?我误会了吗?抱歉。”
孟缇拍拍她,“你那个支教的名额怎么样了?”
“不知道呢。”杨明菲苦着脸。
说的是去西部支教的名额,整个学院里有两个名额,孟缇的专业就一个。支教为期一年,回来直接保研。在传说中,支教学生去的北疆虽然偏僻,但风景极美,所以从大三下学期开始,对这两个名额有兴趣人数还不少。杨明菲成绩算中等,但强项是能说会道,能歌善舞,跟系里院里的老师上上下下关系极好,因此希望挺大。
当天课程结束之后,孟缇再次去找赵初年还书。考虑到昨天的事件,事先先打了个电话问情况,赵初年那时候正和一群年轻老师在外面吃饭,于是约了当天晚饭后在办公室见面。
跟王熙如吃了晚饭,两人就在食堂门口分道而行。一个离开学校去辅导班上课,一个则去图书馆上自习,直到赵初年打电话给她。
到底是秋天了,日短夜长的规律正在发挥着作用,离开图书馆时天黑得都眯起了眼睛。孟缇进办公室的时候,其他老师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赵初年一个人还在办公室批改学生的作业,走笔如飞,一挥而就,本子翻得刷刷直响。
孟缇当即就黑了脸问:“你改得这么快,有没有看清楚他们写了什么?”
“内容我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我主要按照字的好坏给分。”赵初年说着又扔了两个本子过去,仿佛那本子是烫手的山药。
就算他速度那么快,也只改完了一半。他主要上大一大二的课,还多半是大课;孟缇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他的学生总数,深深觉得学校果然不遗余力地压榨年轻老师,赵初年也真是不容易,委婉地建议:“你可以带回家去批改啊。”
“我不把工作带回去。”
“那你这样得干到什么时候啊,”孟缇咋舌,她拿过一份作业看了看,立刻欲哭无泪,“这是中文系的学生?连我都知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是《论语》里的啊,他们怎么连这个都搞不清楚?”
赵初年忍不住微笑,“阿缇,不要拿你自己为参考标准,实在是远高于平均水平了。”
“谢谢你的夸奖,”孟缇拖过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摊摊手,“赵老师,给我个学生成绩表,我帮你誊成绩。”
“不用了,你等我几分钟,我就可以把这个班的作业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