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暖暖的好

作者:皎皎

  几乎是一锤定音。

  这忽然的决定让孟缇一晚上魂不守舍,跟自己家人在一起生活毫无疑问是好事,在国外念书也很好。王熙如那么努力的读书,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她则幸运多了,因为出身好,父母都是知名学者,兄嫂更是人中龙凤,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是决定来得太突然,一点准备也没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却在某一天被防不胜防的提了出来。那种效果就好比冬日里的炸起的惊雷,现在还在她耳边轰轰作响。

  本来她晚上都有翻译论文的习惯,而如今不论如何都翻不下去了,躺在床上,那些复杂的矩阵在面前晃来晃去,然后扭曲成一个个的单词。

  第二十四章 惊雷(上)

  一晚上辗转反侧,睁开眼睛到了第二天一早,生活朝着另一个轨道划过去。

  第二天孟徵就买了一大堆参考资料和相关的书拿给她,言下之意十分清楚,是委婉地劝她看书学习,准备这边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孟缇英语虽然还不错,但要应付接下来的考试还是要费力气,不过在英语的大环境下,怎么也比国内好了很多。她好多年没有活在孟徵的眼皮子下,这一下子,无形的压力无处不在。

  第三天是周末,孟徵带着她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不少衣服回来。她出国时没带什么衣服,而天气却日复一日的炎热了。

  孟缇对自己的穿着打扮一向不自知,随便选了几件就要去结账。

  可没想到孟徵极有耐心,逼着她每件都试过,看上去合身才点了头。

  “外表很重要,我不希望你马虎对待。”

  孟缇跟在他身边走出商场,静了静片刻才问:“哥,你和爸妈……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什么事情,”孟徵拿过袋子,“阿缇,跟家人在一起生活不好?”

  孟缇连连摇头矢口否认,“不,不是的。”

  “我们年纪相差太大,你一直跟我不太亲,我能理解,”孟徵表情严肃,“对我,或者对你嫂子有意见吗?”

  “没有,”孟缇简直都要被他问哭了,“我怎么会有意见。”

  能跟父母家人在一起生活不论如何都是好事,她也很希望能和最亲的人住在一起。可是父母在某些事上的迂回和避而不谈始终存在的,孟缇心里就像有块石头,堵得都无法喘息。

  孟徵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在美国,是惦记着什么人?我记得你没有男朋友。”

  孟缇的手指就那么抽搐了一下,她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我是没有男朋友。”

  “嗯,”孟徵顿了顿,大步流星迈着步子,随口问她,“那个老师赵初年,你舍不得他吗?”

  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就像一把锋利的凿子打进大脑。孟缇眼皮猛然跳了跳,声音虚弱了好几分,想掩饰,但从来也不会撒谎,一时间嗓子好像被人堵住,下意识张了张嘴,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孟徵在她面前停住,看着她一会,才说:“如果你觉得不好开口,回去后把他的电话给我。我给他打个电话,感谢他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

  孟缇勉强一笑,费力地摇了摇头,“不了,我自己打。”

  虽然孟徵这样说了,但她还是犹豫了足足一天,拖到那天午夜才打了电话回国。这已经是拖得没法再拖的结果,按照原计划她现在应该出发上回国的飞机了。

  因为心里空荡荡,事先还先给王熙如打了个电话,胡吹乱侃了一通,才略微定了神。

  夜风吹入窗户,她觉得有点冷,瑟缩起了身子,小心摁了赵初年的手机号,把听筒拿到了耳边。这边是半夜,那边应该正中午。电话打过去,那边是喧闹得翻了天,应该是在走廊上,不然就是食堂。

  赵初年说了句“稍等”,半分钟后听筒里就安静多了。

  孟缇迟迟疑疑开口:“你在吃饭吗?那我还是一会再打给你。”

  “没关系,”赵初年声音里全是喜悦,“阿缇,你要回来了?明天什么时候到?”

  孟缇咬着唇,沉默了很久,久到电话那头的赵初年都不安了,才说:“赵老师,如果我不回来了……”说着就哑了嗓子,下面的话不论如何都实在说不出口。

  虽然隔着偌大一个太平洋,气氛顿时就有了微妙的改变。赵初年反问:“什么意思?你不回来?你不回来打算去哪里?”

  “一家人让我就在美国念书,这几年都不回来了。”

  赵初年的声音高了八度,震惊和不可置信混合起来的情绪叠加在声音里,“什么?”

  孟缇几乎想象出他此时的表情,有异样的暗光出现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然后转瞬即逝,他眼睛很亮,像是磨光的针尖一般。

  大概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谈起这个话题,可也不能不说。孟缇听到赵初年不均匀地低喘,他从来也没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可想而知他现在多震惊。

  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赵老师,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赵初年再开口时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力度,“阿缇,你不能忽然就告诉我这个惊人的消息。你让我怎么办?你当时答应我什么?陪着我?不离开我?”

  孟缇几乎都要哭出来,低低地,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

  “阿缇,你用自己的脑子想一想。你是成年人了,可以做决定和选择。”

  她哽咽了,“赵老师,你不要这么说。他们是我父母,我亲哥哥啊。”

  这句话让赵初年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镇定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决定这么着急?”

  “不要说你一点都不知道,我之前也完全不知情。昨天晚上,爸妈才跟我说起,让我就留在这边念书,明明之前他们从来都不干涉我的选择,忽然就态度强硬起来。”

  赵初略微镇定:“学校还有手续,你的答辩,你不可能一直不回来。”

  “我会在答辩前回来,”孟缇苦笑,“现在是走不动的,我哥哥做事效率又高,给我准备了好多资料……我哥,我爸妈还是有一些关系的,他们都在帮我联系美国这边的学校了,只要我能过入学考试,都没问题。”

  赵初年声音苦得好像渗入了黄连水,“阿缇,不要怪我生气。这事太突然了,我没有心理准备。”

  孟缇咬着唇角,“我也没有心理准备。前天我妈还买了礼物让我带回国送给郑伯伯一家,昨天就忽然变卦了。我怀疑他们有事情瞒着我,但我怎么问都不肯说。”

  赵初年又静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清越,“你让我想一想。不论怎么样,阿缇,你都要记住,我在等你回来。”

  说不出什么话,也没办法答复什么,连句肯定的话都说不出口。孟缇握着电话筒,抱着膝盖坐在看着窗外的月光,茫然“嗯”了一声。

  赵初年挂上了电话,已经面色铁青,他站在教工食堂外走廊上,觉得阳光灿烂得好像金色的火焰,来势汹汹,要烧尽世上一切事物,而他孤立无援地被困在那股无处不在的高温热量中央,从脚跟到头发都要烧起来了,眼睛被熏得不能视物,滚烫的刀子从他心头割过,渗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