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暖暖的好

作者:皎皎

“别教训我!”孟缇一把甩开他的手,情绪糟透了,恨不得对身边每一个人喷火,“你还不是在这里!锦衣玉食过得这么好,要什么有什么,骗得人团团转,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孟缇话一说完就知道犯了个大错。赵初年回赵家的理由她并不难想象到。他当时不过十一二岁,妹妹失散,父亲去世,完全是无依无靠,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而她现在早已经成年,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赵初年神色黯淡,“我没有教训你,也没有资格和理由教训你。”

孟缇觉得发火却找错了地方,可就是说不出道歉的话。

赵初年低叹一声,“好了,上车吧。”

孟缇觉得发火却找错了地方,可就是说不出道歉的话。

赵初年低叹一声,“好了,上车吧。”

孟缇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回城的路上,灯光闪烁。那种后悔的情绪就像潮水一样,几乎要淹没了她。她怎么就会没有想到,既然选择回赵家,就应该知道回来后就会被这种无形的力量所束缚。她的父亲当年抛弃了一切从赵家逃走,为的是什么?而如今她又重新落入彀中,从某个角度上说,真是愚蠢之至。

车子停在郑宪文所在的公寓外,孟缇这时才想起来她上车后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提起郑宪文的住址。

她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郑大哥的住址?”

赵初年没说什么,避而不谈地说起其它,“你搬出来也好。”

这样的态度就是默认,孟缇想,他那时候花了足足半年时间调查她,自然也不会放过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赵初年静了静,倾身过去为她拉开车门。

“你今天吃饭的时候也听到了,这两天回去把东西收拾好,后天一早我来接你。”

打开门,郑宪文已经回来了,偌大的客厅只亮了一盏黄色的壁灯。他坐在钢琴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击着键盘,让人听不出旋律。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和纯黑的钢琴形成鲜明的对比。

孟缇换了鞋,朝他走过去。

郑宪文没有抬头,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的速度变快了一点,同时错了错身,让开位子。孟缇会意,就像小时候那样坐在他身边。

他按了下一个音,微笑着侧头看她,“阿缇,你最近还真是太忙了。”

孟缇在心中暗骂自己无耻。之前她已经跟他打过电话,说晚上就在学校吃食堂,不回来吃饭了。她以前绝不在郑宪文面前撒谎,现在一个接一个的谎撒得面不改色。

孟缇学着他的模样按下黑键,低声说:“郑大哥,你怎么想起弹钢琴了?”

“等你回来,无聊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她一直很喜欢听郑宪文弹钢琴,郑宪文弹琴时很专心,安静的侧脸英俊而美好。可手指却流泻出美妙的音符。不止一个女生因此而拜倒在他的脚下,情窦初开后的孟缇也是如此。后来他上大学后,弹琴的次数就少了很多,上研究生之后更少,仔细一算,她起码五六年没看到过他坐在钢琴前了。

印象颇深的一次是他大一、她初一的时候,他就读的建筑学院开晚会,她去看热闹。他在台上弹琴,肖邦的小调圆舞曲一响起来,惊倒下面一片女生。那时候她就坐在会场的角落,把自己胖胖的身体藏起来,觉得自惭形秽,在那不能诉之于人的暗恋中挣扎。

可暗恋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得已经绝望了。

郑宪文翻了翻陈旧的琴谱,感慨道:“不练手都生了,这些曲子我都差不多忘光了。”

“工作忙起来了就没办法弹琴了吧。”

“是啊。”郑宪文说,“音乐也只能当成一种调剂,例如爱因斯坦拉小提琴。”

他一只手搁在琴键上,修长的手指很漂亮,可以击出美妙的音符。郑宪文琴弹得好,却从来不在音乐上花太多时间,他甚至都不会主动去考级。

“能自我调剂就很难得了,”孟缇点头,“郑大哥,实际上我觉得,你做钢琴家也许不如建筑师有前途。”

“前途不知道,但钱途估计差很多。”

孟缇分辨出“前途”和“钱途”的区别,抿嘴笑起来。

郑宪文碰碰她的手,“跟我一起弹吧。”

孟缇骇笑,“我?”

“选最简单的好了,更难的我也不会了。键你还会认吧?”

“大概吧。”

“那好,《童年回忆》吧。”

“这首曲子怎么会简单啊?”

她的哀叹还未完,第一个音节已经从郑宪文手指下弹出来了。孟缇凝神听着,优美的音乐就像泉水一样潺潺流出。童年时光,兜兜转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可惜一晃即逝。她想起一首诗,童年也不是开满鲜花的树林,可它们却像是破云而出的圆月,轧轧有声地碾过我心头的静夜。

一曲终了,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郑宪文说:“听熟了吗?现在可以跟我一起弹了吧。”

孟缇依然摇头,“郑大哥,你为难我了,我真的不会。不过这首曲子,却让我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我也是,”郑宪文看着她,“不会是我欺负你吧。”

孟缇轻松地一笑,“没有的事情。你没有欺负我。”

“你小时候特别可爱,”郑宪文闲闲地弹着琴,时而停下,就像给说话配乐一样,“总是跟在我身后,也不多说什么话,看到好吃的零食,就眼巴巴看着,那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爱,然后我就买给你。”

这些事说起来确实好笑,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孟缇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却说:“郑大哥,我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

“在我没跟你表白之前,你就一直知道我以前很喜欢你的,是不是?”

简直是重磅炸弹一样的问题。

郑宪文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露出苦笑,“你真是给了我一个难题。”他虽然没表态,但孟缇已经隐约猜到了潜台词。如果他不知道,早就该否认了。

“但是你很怕我喜欢你,”孟缇说,“所以,你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大概是让我死心吧。”

“我知道你在乎这件事,”郑宪文揉了揉眉心, “你那时候太小了。我比你大了六岁。我大学要毕业的时候你才上高中,你成年的时候,我恰好出国。”

孟缇想,他大概以为她在抱怨吧。

“我不是在抱怨,”孟缇微微笑了,“我们差距很大,确实不适合谈恋爱,而且我那么胖也不好看,是吧?”

“没有的事情。阿缇,我从来不觉得你难看。”

这件事他说的应该是实话。郑宪文大概是真的不在乎她长什么样子。因为她从来不是作为一个异性出现在他的心里。

读书的时候,每到假期,不论他去哪里玩,都会带上她的,而且也从来不避讳把她介绍给他的所有同学。例如大一那次晚会,散场后每个人都围着郑宪文,她想混在人群中偷偷溜走,郑宪文却叫住了她,搂着她的肩膀介绍她给每个人认识。

孟缇静静地想着这些往事,问出了曾经纠缠她若干年的问题,“那你那时候喜欢我吗?或者说,至少有一点喜欢吗?”

“有的,”孟宪文捧住她的脸,跟她额头相抵,“不然我怎么会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