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冲动了,”赵同舒皱着眉头,“他到底是个男人啊,你当着我和司机的面给他一巴掌,让他怎么下得了台?”
“他怎么样跟我没关系,”孟缇看着赵初年的背影,声音高了八度,“我的态度很明白了,如果受不了就来打我一下就可以了。”
赵初年显然听到了这句,身形微微一晃,然后就没入了大门背后。
“别说气话了,你知道他舍不得你。”赵同舒说,“我听程璟说了一些,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愿意被拆穿身世。你之前过得很幸福,现在回赵家大概是不情愿的,迁怒于他也可以理解。但初年这些年……很辛苦。如果你再怨他,那还真是……”
面前的女人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符号,她对赵同舒只是礼貌,谈不上尊敬,所以不加考虑地回了一句:“我有自己的想法,您不要干涉我的事情。”
赵同舒没想到被抢白,脸色顿时一沉,但还是忍住了,轻言细语道:“你爸妈去世得早,你哥哥回来的时候非常可怜,他一直在找你,记挂着你。他跟着二哥住了一阵子,好容易建立了感情;后来二哥又跟爸爸闹翻……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大人分崩离析,最受伤害的就是孩子。在大家庭里生活很难,律和、睢阳两兄弟动不动又欺负他。就他的经历来说,他长大了怎么样反社会都不奇怪,可他竟出奇的优秀。所以你多体谅他,就算他有不对的地方,也是为了你。”
孟缇不急不恼、脸色不变地听完后问她:“我父亲当年为什么那么决绝地离家出走?”
赵同舒叹息,“那时候他太天真了,无法忍受爸爸和大哥的一些行为。”
“那二伯呢?为什么会被赶出去?”
她抬头,从伞下凝视远处的天空,缄默不语。从她的神情看,大概是一些让家庭蒙羞的事情。
“二伯的事情您无法开口。”孟缇说,“您呢?为什么十多年都不回赵家?您那时候和我父亲离家出走的时候不一样,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
赵同舒看着地面,花园里的草疯长,有些缠上了石板。她的鞋尖踩住一根挡路的蔓藤,低咳了一声。
孟缇也不着急,稳稳地握着伞柄,等着她的回答。
“爸爸是个专制的人,控制欲很强,”赵同舒叹了口气,“不太有人能受得了他,除了大哥。大哥被他影响太多,也是专制的人。你看看你大伯是什么样子,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就这样,不,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孟缇扬起嘴角,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嘲讽笑容,“控制欲?你们都是一样的。”
没想到好心好意的劝告换来这样的嘲讽,赵同舒有点动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也不是不专制,”孟缇随口指出,“逼程璟表哥退学,不许他学考古,在我看来,您这种行为和爷爷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区别。专制都是相似的,对自己的儿子苛刻和专制,却转头劝说别人要宽容,我很不欣赏。”
赵同舒动容,气得肩膀都在抖。
“你知道什么?居然教训我?”
孟缇耸肩,“您知道我的养父母怎么教育我和我大哥的吗?他们从不对我们进行任何说教,而是身教。父母的影响总是潜移默化的。”
孟缇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径直回了房间。
她不认为自己有能耐改变赵同舒的想法和注意,但总希望赵同舒能听得下去她的话,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好。
让她失望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她看到了程璟越来越郁闷的脸。她试图安慰他,可显然效果甚微。倒是有几次看到赵初年跟他说话时,他表情开朗多了。
赵同舒一家人很快就要回澳洲了,自然要捎上程璟。
他临行前还是无法开心的样子,赵初年拍着他的肩膀似乎说些什么。赵律和看得摇头直笑,“姑父、姑姑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儿子。”
江祖怡不明白,“怎么了?我跟他说过几次话,他很聪明啊!”
赵律和不以为然,“既然他没有反抗父母的勇气,这么郁闷也就是自找的。”
孟缇难得同意赵律和的话,对这句还真是深以为然。
“话是这样没错,”孟缇看了他们一眼,“不过你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律和搂紧了江祖怡的腰,神态自若地笑了笑,完全没有跟她争辩的意思。
孟缇心下已经有些明白了,赵伯光那么不喜欢江祖怡却还是不得不让她嫁过来。这里面,赵律和起了什么作用不难想象。
她叹了口气,程璟真的是远远不如赵律和,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回头看着赵家的大宅,赵同舒和赵伯光一起从大厅里出来,两人一起朝她看过来。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孟缇依然脊背一麻。
赵同舒看上去还跟少女一样,容貌美丽,亭亭玉立。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儿,和美丽张扬的江祖怡一比较,耐看得多,完全是两种类型。
赵同舒收回视线,沉下表情,“爸,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关于知予的。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伯光表情淡淡的,“觉得我老糊涂了?认错了人?”
“我不是怀疑这个。她肯定是小与的女儿,她小时候的样子我见过,她胳膊上有小块浅红色的胎记,再说她跟妈又长得那么像。”赵同舒沉默了一下,“只是,她根本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样。她心机很深,回赵家肯定是有所图谋。”
赵伯光摆手,“我没有老糊涂到那个地步,该给她什么,不该给什么,我有数。她闹不出什么事情。”
赵同舒静了静,才说:“那天我们去墓地,我跟她谈了谈,她竟然记得她见过我,甚至还记得我跟她妈妈吵架……”
赵伯光没任何表情,只是看着她。
赵同舒无力地笑了一声,“那时候,您只让大哥把小与和两个孩子带回来,但没有说用什么方法。我知道大哥做事的风格……我担心他们,就悄悄找了那个女人。”
赵伯光不语,很慢地“嗯”了一声,“你们当时都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暂时离开小与,去外地避避风头。她很生气,没接受我的好意……”她停了一会儿,“虽然现在知予好像不记得了,但是难保她什么时候不会想起来。”
赵伯光浓黑的眉毛一跳,阴寒的表情从眼睛里滚过,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好了,你回去吧。我会处理。”
赵初年和程璟话别,孟缇不好打扰。她从两人身边经过时又听到赵初年一句“那套书我刚刚让人放在车子的后备箱了”,脚下微微一滞,直接迎上了赵同舒。
赵同舒戴着白色的遮阳帽,依然是一身套装,脸色不善地看着她。
孟缇笑眯眯地先祝她和程景云一路平安,又说:“姑姑,您能给我一个可以随时联系上您的电话吗?”
她眼睛很大很圆,十分清澈。赵同舒看着她说:“你跟明辉要吧。”
“我知道的,不过我想亲自跟您开口,”孟缇把话说得很郑重,“您能给我吗?”
“没问题,”赵同舒沉吟着,有些疑虑,“你要手机号码干什么?”
“这样就可以随时联系上您啊!”孟缇眨眨眼胡吹道,“我最近有去澳洲留学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