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最近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上头查得严着呢,没看店里客人都变少了,我说……”酒保擦拭着玻璃杯,发现自己说了大半天,对方竟然在走神,这能行?
他立马不高兴了,推了裴楼一下,“哎,你发什么呆呢?”
裴楼怔了怔,回过神痞笑道:“好像……看到熟人了。”
应该是那个转学生吧?
酒保狐疑:“哦。”然后接着嫌弃道:“你说你们这些学生,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到处瞎混,哎,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后悔俩字怎么写了。这一没学历,二没背景,只能干一些没啥技术含量的工作。”
说完,他叹了口气。
“对了,你怎么得罪赵强了?”酒保比裴楼大上几岁,干干瘦瘦的,手臂上好大一片纹身。
染了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高调得活像山鸡的尾羽,很显然,他也是一枚资深葬爱家族成员。
听到赵强的名字,裴楼微不可查地眯了下眼。
旋即吊儿郎当的摇了摇头,说道:“要么嫉妒我长得帅,要么,嫉妒我受黄哥器重。”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
在黄胖子面前,赵强跟他一样,不过是小喽啰。
不同的是,赵强甘心情愿,并且以成为黄胖子的左膀右臂为职业目标。
而他嘛……
自然是为了那笔悬赏金。
说起裴楼到皇朝打工的渊源,还得往前追溯两个月。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不小心路过两帮人火拼的场地。十分不巧的是,有人打红了眼,连他这个路人也一块揍。
裴楼一向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既然有人不长眼,他就拿拳头说话。
就这样阴差阳错帮黄胖子亲弟弟挡了几下。
黄胖子亲弟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非得跟他称兄道弟,一听他赶着兼职,就说帮忙介绍高薪工作。裴楼再三推拒脱身后,又被接到群众报案,领着人刚来的新局长拦下了……
酒保呵呵笑,手指指着他半天,没想出说啥好。
最后只是拍了拍他肩膀,话中有话:“年轻,果然有自信啊。”
但自信过了,当心狠摔跟头咯。
裴楼浓眉飞扬,明亮黝黑的眼珠眯成缝儿,嘴巴歪歪斜斜。
嗯,很邪魅,也很油腻。
他单手撑在吧台上,长腿跟得了多动症似的抖来抖去,无所谓的摆摆手,“不用太夸我。”
坚决不悖离莽撞无脑的小混混人设。
酒保失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A66包厢的客人,两件啤酒,要雪花——”
听到对讲机里小组长的声音,裴楼懒散的站姿顿时收敛,一下变得正经了不少,“嗯,我马上送过去。”
店里包厢号是字母开头,再加数字。
单数为小包厢,双数便是大型豪华包厢,譬如A66、C88这种。
裴楼推着两箱啤酒。
“叩叩——”
里面没有人应,裴楼站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又抬手敲了两下。
大概过了半分钟,门开了。
一群杀马特贵族中混着几个老老实实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着。
包厢混杂的空气中布满了烟酒的味道,他们将音乐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穿着暴露肚脐装,短裤到了大腿根的女生正跟一个打满耳洞、戴着鼻环的男人深情对唱。
还有好几个站在显示屏前疯狂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
这时,不知谁说了个带颜色的笑话,众人笑得前俯后仰,包厢里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裴楼趁搬酒时,目光迅速扫过包厢里的客人。
待看到西南角落里独自坐着,仿佛一座孤岛的人时,他下意识皱起眉。
阳淮生,真是他?
他一个刚转学到金攀的人,怎么会跟这群本地杀马特搅和在一起呢。
裴楼来不及思考,他今晚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耳畔好似开了3D立体环绕音效,跑调犹如爬山入海一样的魔音不断摧残着他的耳朵,裴楼皱了皱眉,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
“……浪漫没天分反应够迟钝……”
“全世界只对你有感觉……”
“……”
裴楼一脸忍耐,将酒放下便要出去。
突然,他步子一顿,看着疯狂扭动,神色迷乱的几人,面色微变。
他们在吸K粉。
他只怔愣了一秒,抬步便要离开。想到今晚会发生什么,已经走到门边的裴楼却怎么也没法拧动门把手。
他迟疑片刻,猛地回头,目光直直冲阳淮生的角落看去。
管、还是不管?
他到底跟这群人是什么关系?
他的视线正对上阳淮生害怕、祈求的双瞳。他似乎……不是自愿来的??
裴楼咬紧牙关,握了握拳,陷入天人交战。
他只犹豫了这么一会功夫,加入嗑药行列的人就又多了两个。
包厢里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着,光线忽明忽暗,照在这些人的脸上,将他们的放浪形骸暴露无遗。
裴楼心脏仿佛被抛到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闲事莫管跟良心不安两种念头在他脑中反复闪现。
就在紫发男要强迫阳淮生一起吸粉时——
“阳淮生,你也在这儿玩啊?”话音出口,尘埃落定,裴楼松了口气。
他不提吸粉的事,而是用熟稔的语气跟他寒暄,“我在这儿兼职,你是过来找我的吗?”
紫发男看了看他,又看向阳淮生,“这是认识的……?”
阳淮生眼睑垂下,眸光闪了闪。
复而抬起头,一脸惊喜道:“听他们说你在这儿上班,就来看看。我以为他们开玩笑的。”他很上道,迅速明白了裴楼的用意,浅笑着对紫发男和旁边挨着他坐的人说道:“不好意思,遇到朋友了,我跟他聊一聊。”
紫发男耸肩,一脸“你亏了”的表情,将锡箔纸里的粉末直接吸到鼻腔里,露出陶醉的表情。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群几乎陷入癫狂的杀马特贵族竟然就这样放阳淮生出来了。
直到走出包厢,裴楼还觉得不可置信。
他很了解这群社会青年,他们并不好说话,也不会体谅别人的心情。只要达到自己爽的目的,他们可以抛开伦理法律,抛开一切阻止他们放飞自己的束缚。
他总觉得,自己仿佛遗漏了什么细节。
他在脑中将刚才看到的一帧帧画面重新做了一遍梳理。忽然,一道亮光划过脑子。
他扭头,看向阳淮生,目光如炬。
“你……”
走廊里不算安静,还能听到某些包厢传来的各式各样、奇怪的歌声。裴楼只说了一个字,便立刻打住了。
现在,显然不是调查真相的好时机。
“好学生不该来这样的地方。”他随意瞟了瞟过道处的监控,语气里有几分试探,又有几分讽刺。
阳淮生呆了呆,嘴巴张开又合上,这样反复好几次,声如蚊蝇:“……不是我想来的。”
裴楼发誓,他居然在阳淮生脸上看到了楚楚可怜。
操。
一个男人,露出这种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式表情,裴楼嘴角抽了抽,心头跟吞了苍蝇一样,有那么点儿恶心。
同时,他也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他猜错了,阳淮生真的是被强迫拉来的?
“那你已经出来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他别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
好似要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给扇出去。
有些人天生懦弱、不懂反抗而已。
应该是他想多了。
如果阳淮生长得五大三粗,再做这样的表情,他估计不会有这种恶心感,顶多……顶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
裴楼又斜了他那张漂亮得仿佛女孩子般的脸蛋一眼,目光不自觉地带出几分嫌弃和同情。
长成这样……
太不男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