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世纶这番话说的很动情,他的目光坦诚而真挚,从中找不到分毫的虚伪成分。
张扬笑道:“您刚才还说咱们是自家人,不用说客气话。”
薛世纶笑了起来:“是我不对,好,不提了,对了,你这两天都在忙于为老爷子治病,是不是耽误了工作?”
张扬道:“其实地球离开了谁都照转。”
薛世纶道:“你去滨海之后给滨海带来了不少的改变,保税区落户滨海,这可是轰动平海的大事。”
张扬道:“薛叔叔也在关心这件事,怎么?您有兴趣来滨海投资?”
薛世纶微笑摇了摇头道:“从我决定经商开始,我就决心不和国内的生意场有任何的联系,只是伟童这丫头并不听我的话。”
张扬道:“为了避嫌?”
薛世纶道:“也不尽然,我对国内商场的现状始终都不喜欢,商业和政治的关系太大,在这样的氛围下,赚钱容易,出事也容易,今日春风得意,搞不好明天就成为阶下囚。”薛世纶对国内业界的感悟很深。
张扬道:“只要本本分分经商在国内一样不会有问题。”
薛世纶微笑道:“如果在一个讲究规则的氛围中,自然不会有问题,可是在普遍不遵守规则的前提下,你去遵循所谓的规则,那么结果必然会碰得头破血流。我有我自己的原则,如果我不愿选择随波逐流,那么我只能选择远离这一切。”
张扬望着薛世纶,他对薛世纶并不了解,薛世纶这番正义凛然的话他不能全信,可是薛世纶认真的表情又让他不由得相信了几分,从薛世纶的话里张扬联想到了自己,官场之中何尝不是已经形成了固有的规则,而自己在现今的官场之中显然是一个异类,他没有选择随波逐流,也没有像薛世纶所说的那样惨到碰得头破血流的地步,在官场历练四年,非但没有被别人打倒,他反倒越活越滋润了,由此看来薛世纶的话未必全对。张大官人道:“叶落归根,薛叔叔没有想过回来?”
薛世纶叹了口气道:“曾经想过,外面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乡,我走出去的时候就告诉自己,等我创出一番事业的时候我就回来,可是当我事业有成,回来一看,方才发现这里的一切全都变了样子。”
张扬道:“怎么变了?”
薛世纶道:“也许故乡未变,改变的只是我自己,在国外,我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异客,可是回到国内,我现在也找不到归属感,大概这就是我的悲哀,也是我为自己曾经的选择付出的代价。”他端起酒杯道:“你能理解我吗?”
张扬道:“有些理解。”
薛世纶笑道:“你没有我这样的经历,你是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
张大官人心中暗道,我怎么不明白?我从大隋朝孤单一个人来到九零年代,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异类,不过现在我总算找到了点归属感,如果把我弄回大隋朝,我恐怕反而不会适应了。
张扬道:“薛叔叔,其实你刚才的话让我感觉到一些共鸣,我在官场中的处境也差不多。”
薛世纶哈哈笑道:“你的官声我略有所闻,不过从目前你的成绩来看还算不错。”
张扬道:“运气好罢了,薛叔叔,我听说您当年是弃政从商?”
薛世纶点了点头道:“我没你那么优秀,只做到副处级,后来感觉商场比仕途对我的吸引力更大。”
张扬道:“我对经商没什么兴趣,总觉着商场中的挑战远不如仕途来得刺激。”
薛世纶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他轻声道:“其实我对官场的现状并不满意,当年正是出于对官场的失望,我才选择离开。”
张扬道:“为什么会失望?”
薛世纶道:“有些弊端是长久以往积累下来的,历史有多久,官场就有多久,沉淀数千年的官场文化在世界各国中首屈一指,但是其弊端也是层出不穷。”他缓缓落下酒杯道:“古今中外,人类对权力的贪欲是没有穷尽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权力运用得当可以造福于社会,造福于人民,可是权力一旦被滥用,就会滋生出无数的缺点。”
张扬笑道:“薛叔叔对国内的官场如此看低?”
薛世纶道:“我始终认为,权力是一头猛虎,想要把握正确的方向,就必须给予有效地监管,缺乏监管的权力,只会被滥用,就会滋生**,就会成为一头危害百姓的饿虎!你知不知道,国家因为权力的滥用每年浪费和损失的数字是何其的惊人?”
张扬低声道:“的确如此,但是存在这种现象的不仅仅是国内。”
薛世纶叹了口气道:“不谈了,不谈国事,我只是一个商人,希望自己的国家变得越来越好,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些希望,如果我们的每一个官员都慎用自己手中的权力,都善待自己的人民,那么我相信用不了太久的时间,我国将屹立于强国之林。”
张扬道:“薛叔叔,从你的这番话中我就可以看出,你拥有着一颗拳拳赤子之心。”
薛世纶微笑道:“我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么爱国,不过我在任何时候都记得自己是个中国人。”
薛老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借着床头的灯光,可以看到薛世纶就躺在床边的沙发上,他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薛老望着儿子,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感动,在一旁负责24小时看护的护士,想要说话,薛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好,居然扯下了监护仪,走下床来。
护士赶紧过来阻止,薛老笑了笑,轻声道:“我没事!”护士想要搀扶他,薛老摆了摆手,表示不用,他来到儿子身边坐下,入神地看着薛世纶的面孔,他忽然发现儿子的鬓角多出了许多银亮的发线,恍惚间他回到了过去,忆起当年儿子风华正茂的年代,薛老的内心感到有些酸涩,老了,无论是他还是儿子都无法和岁月抗争,这些年他忙于政务,却忽略了儿子,薛老拿起毛巾被轻轻为薛世纶盖上。
这轻微的动作还是惊醒了薛世纶,他睁开双目,发觉父亲就在眼前,惊声道:“爸,您怎么起来了?”
薛老微笑道:“我可不想在床上躺一辈子。”
薛世纶赶紧起身,搀扶着父亲想让他重新去床上躺着,薛老摇了摇头道:“躺得浑身发酸,再这么躺下去,没病也躺出毛病来了,我现在的感觉好的不得了。”
薛世纶向那名护士道:“为什么不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