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菲忽然说:“那我再也不上台了。”
欧陽萸发现其他的女孩子有些受伤害的样子,马上说:“我看过小马的戏。马云霜很知道分寸。”他指着辫子扎一条花手帕的丰满女兵说。小菲已知道小马在上海的学生剧社是台柱子,演过曹禺的两个女主角。看看,这不就是一个现代的大美人加女才子吗?“朱敏也不错。小申的《兄妹开荒》我看过两次呢!”欧陽萸在四个女子中搞********,按需分配。
叫的菜上来了。冷的热的甜的咸的稠的稀的一块来,摆一桌子,人的胳膊和餐具都没处放。女兵们中间只有小马吃过这样复杂的洋餐,欧陽萸站起来,替她们每人把牛扒在盘子上切成小块。
小马在他松垮垮的军装前襟蹭到她脸时,仰头笑着说:“谁是马云霜啊?瞎叫!”
他手上的刀叉停在小菲的盘子上,懵懂地看着小马。
“我们几个女同志一块改名了!”
“噢,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改名?”
“官僚!”小申说。
“改成什么了?”欧陽萸问,人坐回椅子上。
小马欠起屁股,伸手掀开欧陽萸的军装衣兜上的盖子,拔出一枝笔:“喏,写给你看!”她拔掉笔帽,拉过欧陽萸的手,把字写到他掌心上。
小菲见欧陽萸飞快地看她一眼,脸绯红。小菲想,他或许对小菲长时间的追求心知肚明。他看她一眼是要她别吃醋。小菲当然不可能不吃醋,这个女子怎么对男人动手动脚?居然是对她小菲一往情深的男人!
她觉得她膝盖给一股温 热的力量稳住了。欧陽萸的腿又细又长,骑他那匹老瘦马也比别人风度好。小菲一身都往下泄,留声机呜呜咽咽的提琴声此刻一圈圈转在她脑子里。她泄成一摊水似的淡淡恬恬地看小马继续调戏欧陽萸。没有用的,真戏在桌子下面。欧陽萸说:“噢,都是红的,对吧?马丹、申赤、朱绯。”
“好不好?”马丹(马云霜)问。
“好。”欧陽萸说,把手掌给小菲看。“好吧?”
小菲点头,笑笑,看也没看清那些字。她看出欧陽萸有一点尖酸。
欧陽萸起身向侍者要账单,马丹说:“不对,差一个菜。”
侍者伸着手指数了数满桌盘子:“不差呀。”
“法式洋葱汤呢?”马丹问。
小菲心想,她做上管家婆了。
“噢,对不住,这个豌豆汤算起来比洋葱汤贵两分钱。你们上算些呢。”
欧陽萸说:“你们这是法国菜馆呀?”
“是啊。”侍者对土包皮子们很耐心,“全省就这一家。”
“豌豆汤是德国菜。”马丹说。她跟欧陽萸搭档得很好。“你以为解放军都穿大裤裆,用抽水马桶当洗脚盆是吧?”
欧陽萸哈哈大笑,申赤和朱绯也笑。马丹说:“肯定是你们大师傅昨天多煮了豌豆汤,没卖完,今天说,慰劳解放军吧,他们小米加步槍吃得出什么把戏来。”马丹一口淮北话。
侍者赶紧解释,说大师傅大概读错菜单了,他马上回去请他补过。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洋葱汤还没上来。欧陽萸对小菲说:“你估计他们在干什么?”他指指屏风后。
小菲摇摇头。
“在种洋葱。”他说。
这次是马丹哈哈大笑。她和欧陽萸旗鼓相当,轮流坐庄寻这座小城的开心。小菲对欧陽萸又吃不准了。
结账时欧陽萸从每个口袋都掏出一把钱来。东一把西一把堆在桌上,侍者数一数,说钱不够,还差五百块。欧陽萸从身上拔下钢笔:“谁把金笔给我当了,能当好几千。”
“礼拜天,当铺不开。”
“那抵押呢?”
“对不住,我们从来不抵押。”
欧陽萸看着侍者的脸发呆。马丹说:“告诉他部队番号,明天给他送钱来,不就行了。想难倒解放军,长江 天险我们都过了!”
“不行大军小姐!”
“别胡 叫!小姐是资产阶级,是我们的敌人,懂不懂?”马丹立刻占了一个上风,又占一个上风。
“不能赊账,老板要请我滚蛋的!”侍者的小碎步直往后退。
“把你老板叫来。他给我们吃这种东西,还敢收那么多钱,解放军收拾的就是这种奸商!……”
小菲这时把一叠整整齐齐的钞票往欧陽萸手里一塞。“够了吧?”她的钱是给母亲的见面礼。
欧陽萸马上把钱交 给侍者。侍者转身跑着圆场,凤陽花鼓灯似的叫板:“五个解放军结账啦!没给小费!”
欧陽萸把侍者喊住,从不知哪个角落里找出个铜子,往桌上一按。侍者又跑圆场回来,拈起铜子叫得更加嘹亮:“解放军给了一个大子的小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