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
“你要让爸爸来,看见你这样,他会更别扭。”
“演戏你又不懂!”
“好可怕哟。”
“什么意思,你?”
女儿不再说什么,眼睛看着地。小菲对着台上喊出一声浑厚的“停——止!”女儿在坐位上猛一扭,座椅翻板“咔嗒”一声。
小菲不和门外汉的女儿一般见识,把戏排到了底。晚餐是首长小灶设宴,请小菲和欧陽雪以及导演、编剧,做陪的是两位主角。人们围着小菲,听她讲演这部戏那部戏的奇闻轶事,都捧场得很,不断大笑。都副司令得意地看着小菲,不停地为她夹菜添酒。军人们总是最能闹酒的,一会儿大家都增加了音量,每句话都引起一阵大笑。小菲说别想把她灌醉,她的酒量都副司令最知底。“对吧?”她看一眼老头子,老头子也看回来,醉意和醉意缠绵了一会。
过了几天,都副司令又派车来接小菲,说是剧目要正式演出,请她赏光。小车在楼下等着,她穿上那件花呢紧腰西装,走到门厅,又跑回卧室,换了件浅苹果绿的毛线外套。毛线是进口货,欧陽萸母亲的遗物,小菲母亲替她织的。她在领口配了一块乳白纱巾,结成个巨大的蝴蝶结。头发梳成长波浪,眉眼嘴唇都点了彩。
欧陽雪这时在寒假中,和几个女同学在客厅里下棋打牌。见母亲出出进进地照客厅的全身镜,她看着她。小菲从镜子反光里看到女儿的目光,自我圆场地说:“一直没机会穿,外婆给我织好都一年多了。”
“半年。”欧陽雪说。
“什么?”
“奶奶去世一年后,才把毛线寄来的。”
小菲不和女儿较真,走到门厅去穿皮鞋。女儿却跟她出来,眼睛盯着她不放。
“你不冷啊?”女儿说。
“还好。”她说。
“看你都冷。”女儿说。
“要不我换一件颜色稳重些的衣服?”
女儿没有说话。她明白女儿正是这意思。她又把花呢西装换回来,乳白薄纱的蝴蝶结还在胸前飞舞。
“妈妈,你干吗把自己弄得跟个大猫咪似的?”女儿可怜她似的,笑了一下。
“都是你爸爸给我买的。”她奇怪自己今天在女儿面前的表现,如此不自信,到了心虚理亏的地步。一个十五岁女孩挑剔她,她用得着解释吗?“你爸爸又没说我穿得不合适。”
“他根本没注意你穿的是什么。”
经小雪一提醒,她脑子亮了一下,想到欧陽萸的变化中包皮括对她视而不见的夸奖:“蛮好蛮好。”他大手大脚地赠她礼物,形成的效果他是无所谓的。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除了对自己不拘小节,对他周围的一切都本着自己的审美观去要求。结婚这么多年,小菲给他打扮成全省城风度最好、风头最足的女人,现在他什么都随她去,尺度宽泛得很,总是不假思索、懒洋洋地打发她:“蛮好蛮好。”
“妈妈,你们要是分开了,我怎么办?”
小菲大吃一惊,嘴巴张成了个洞。
“胡说八道!”小菲厉声说道。太不吉利了,大过年的。
“那你干吗打扮成这样?”
“都副司令请妈妈看戏呀!”
“妈妈,其实我什么都懂。”
“你爸爸把你惯坏了。我就反对你读他那些书。那些书得到一定年纪才能读!”
“这跟读书有什么关系?不读书我照样什么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
“明白爸爸痛苦,你也痛苦。”
“我痛苦什么?我很好啊!你爸爸最近又用功又顾家,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女儿沉默地看着地面。
“你觉得我不开心?我不满足?……都副司令是妈妈的老首长……”
“妈妈,我什么都看得出来。”女儿不耐烦地顿一下脚,眉头皱得很紧,奇#書*網收集整理像给狠狠地恶心了一下。
这么早熟的女孩,真可怕。是什么造成了欧陽雪畸形的早熟?是欧陽家血缘的过错。
“好了,以后妈妈好好跟你谈。”她不想耽在不愉快不吉利的陰冷感觉里,用爽快的口气中止了谈话。
欧陽雪又来了一句:
“妈妈要是真的开心,就什么也不要问,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