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不会放你一个人了。”他轻声说。
而她并没留意听,只继续顾自说着:“有这么多人送我,我一个人去哪里都没关系了。”
“一定要走吗?”
她笑得身体在他臂弯中有轻微的抖动:“你跟所有人都说了再见,却不离开,那才真叫讨厌。”
“如果我请你留下来呢?”他的心加快跳动,等待她的回答。她却仿佛没有听到,咯咯笑了,将话题转开。
“今天真开心,好久没喝这么多。上次还是在新疆的塔什库尔干,呀,我忘了都有哪些人了。大家是到了新疆才认识的,根本叫不出名字。不过你有没发现,有时对着陌生人讲心里话更痛快一些。”
路非一向自控,喝酒从来是略有酒意即止,更不可能对着陌生人倾诉,然而他现在倒希望辛辰保持这个状态,将自己当成一个陌生的路人,无拘无束不停讲下去。
辛辰靠在他臂弯中,脚步略微踉跄:“我们围着篝火,一边喝酒,一边谈自己的初恋,谈最难忘记的那个人。大家都喝了很多,喝多了就这点好,什么肉麻的话都敢讲出来了,原来每个人心里好象都有一个过去。”
路非已经走到了车边,可是他不想打断她,索性靠车站着,牢年抱着她。她显然沉浸在酒精带来的愉悦之中,这么长久以来,头次如此没有防备地放松依偎在他怀抱中,忘记了与他的分别,宛然回到了从前,抱着他的胳膊,絮絮说着她能想起来的所有趣事。
“那天晚上高原上的月亮很美,空气透明,没有一点尘埃,到处开着五颜六色的帕米尔花,每个人都在尽力抒情,得到的、没得到的,不管生活中有没有值得抒情的事。”辛辰的声音低而清脆,“哎,你是在笑我吗?”
路非摇摇头,她也并不深究,眼神有点涣散,歪着头想了想,不知道自己说到了哪里,那些积压已久的话语突然借着酒意翻涌上来,找到一个渲泄的口子,一发而不可收了。
“对啊,大家都讲自己的秘密。有人比较幸运,和最初爱的人走到了一起,可是他居然还是遗憾,说没来得及有更深刻靛验,一生不过如此,可见人心是多不知满足的东西。”她轻声笑:“有些旧事,说起来就真的很惨了,有人说他最爱的女孩子跟他最好的朋友结婚了;有人说爱了一个人很多年,从来没有机会向他说起过。你猜我说的什么?”
路非凝神看着她的嘴唇轻轻张合,雪白的牙齿在浓重的夜色中闪着点幽微光泽,左颊上那个梨涡隐现:“我猜不到。”
“我说,我爱过一个人,我要谢谢我生活中曾经出现过那样一个人,发生过那样一些事。他后来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是不是忘了我,都不重要。我拥有过他的第一个吻,我曾是他的初恋。也许有一天,他喝了一点酒,也会这样回忆起我,觉得甜蜜,那就很好了。”
路非只觉得喉间狠狠一哽,无法发出声音,那份尖锐的感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将她扣紧,她却浑然不觉,带着笑意继续说道:“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我,毕竟站在对面,他也认不出我来了。”她低低叹息,将头抵到他胸前,他一动不动站着,生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她会记起一切,断然退出他的怀抱。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时间就此凝固,再没有下一刻来临。
她却突然抬起了头,定定看着他:“当然,我是有点唱高调了,不光感动了别人,还把自己都感动了。我其实没那么宽容感恩,很多时候,我是恨的。如果他从来没出现过,如果我没被他那样爱过,我不至于在以后的生活里怎么也放不下他,不会拿别人跟他做不公平的比较,不会辜负爱我的人的心意。”
她明明对着他,却如同对着一个并不相干的人在回忆,路非紧紧咬着牙。她的声音流丽轻巧,却越来越重地刺入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