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勇敢啊,那只是与人结伴走一条人少的路而已。我理解的勇敢是,”辛辰偏头想了想,“就像那个小女孩,刚刚学会走路,可是走得多坚定,没有一点害怕。”
“这个比方不成立,那是因为她再小,也知道有她妈妈的怀抱在前面等着,没什么可怕的。”林乐清拿镜头布小心擦拭镜头,漫不经心地说。
可是有一个怀抱等在前面,她也迟疑了,哪怕那个人是路非。
这种迟疑甚至不关乎信任。
她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对待生活的全套逻辑,却全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路非发过来德文地址,同时加上了中文注释,是奥地利制造业中心斯泰尔(Steyr)下面的一个小镇。林乐清跟旅馆老板打听后,知道本地有人提供到离捷克境外南边仅三十公里的奥地利第三大城市林茨(Linz)之间的包车往返服务,车程只需1个半小时。而林茨到斯泰尔只有40公里,那边交通很方便。
12年过去了,她还会住在原处吗?辛辰毫无把握,不过她决定去看一看,她对母女相认、和解之类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打算从直视自己生活中的第一个缺口做起。
辛辰打电话给路非,告诉他自己的安排:“我打算后天去一趟斯泰尔,最多两天时间,乐清按原定计划去温泉城,我会和他在布拉格碰面一块回北京。”
“我现在已经在机场,马上坐飞机到维也纳,你把手机开着,我们在林茨碰面吧。”路非不等她反对,“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旅行,不用你独自去面对。”
接近林茨时,首先看到很多高耸的烟囱。这是辛辰头一次没来得及做功课就踏上的旅途,只听林乐清翻译旅馆老板的介绍,此地是奥地利的工业区。她自己出生长大的城市也以工业闻名,然而市区她才知道,林茨也是一个文化气息深厚的城市。
她与路非约好在市中心广场碰面,那里有黄色的微型观景列车。她本来无心观光,但时间还早,便坐了上去,车上居然有中文解说,而且配合景点播放音乐,到莫扎特曾居住的地方,放的是他为此地写的《林茨交响曲》;列车驶过林茨大教堂,响起布鲁克纳庄严的宗教音乐。半个小时下来,就浏览完市内主要景观返回广场。
路非到达时,打辛辰手机,她很快接听:“我在广场东边市政厅旁边。你听——”
手机中传来路非熟悉的小提琴曲旋律,克莱斯勒的《爱之喜悦》。他的心瞬间停跳了几拍,他带着小提琴出国留学,拉琴是他闲暇时的自娱之一,他当然记得这首曲子意味着什么。
奥地利是个音乐的国度,随处可见街头艺人。四年前的一个深秋,他到维也纳出差,办完公事返回酒店途中,也在街道拐角处这首曲子声中停住脚步,站在带着寒意的瑟瑟风中,听着这首充满快乐、喜悦与浪漫的曲子,他不能不想起生命中逝去的那个和煦春日、那个明媚笑容。
在异国陌生的城市,他们竟然又同时听着这首乐曲。两人保持静默,直到一曲终了,路非轻声说:“谢谢你给了我这样单纯的喜悦。”
辛辰握着手机,神驰于第一次听他站在她面前为她演奏时的情景,从那时到现在,她曾一度以为隔了无法逾越的关山岁月,两个再无交集可能的人生轨迹,竟然重合在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另一首巴赫的名曲《G弦上的咏叹调》从手机中传来,路非穿过广场,越走越近,音乐在耳边放大。
古老的市政厅一侧,一个留着络腮胡须的中年男人正专注拉着小提琴,游客丛中,他一眼看到辛辰背着背包,弯腰往琴盒中放入一张欧元钞票,然后站起身,手中仍然握着手机,路非站到她身后,正要将手放到她肩上,只见她微微侧头,对着手机轻轻说,“我爱你,路非。”
伴着小提琴乐曲,这个声音同时从她的唇畔和手机听筒同时扑面而来,直直钻入路非心底,他放下手机,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