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日

作者:辛夷坞



    曾斐喝掉了崔嫣的第五个“四分之一”,自我解嘲道:“我以为我才是你的初恋。”

    “你是啊。”崔嫣惋惜道,“可是封澜说,亲过的才算,所以她是你的初恋,我的是阿霆……咦,怎么颠倒过来了?”

    崔嫣仿佛这么一说,也发现了有趣的地方,双手比画着,“我们真乱!”

    “你跟……阿霆,什么时候的事?”曾斐好像并没有发现有趣之处。

    崔嫣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然捂着嘴往洗手间跑。

    曾斐等了很长时间才听到冲水的声音。崔嫣脸湿湿的,好像用冷水洗过,但是没有用,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我给你倒杯水。”曾斐想把她先扶着坐下,崔嫣非说自己没事,摇摇晃晃地自己走到餐厅倒水。冰箱里有康康早上沏好的柠檬水,她倒了半杯,洒了半杯。

    曾斐怕她打碎玻璃割到手,跟过去拿下她手里的冷水壶。

    “什么时候的事?”他又问。

    崔嫣扶着餐桌才勉强能保持身体平衡,茫然地看着曾斐,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曾斐换了更随意的口气,问:“你和你的……阿霆真的……”

    “哦……”崔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真的。”

    “瞎扯。”曾斐其实不是很相信。

    崔嫣说:“那时你刚出现在我妈身边,她恨不得我天天不在家。我只能厚着脸皮整天往阿霆家跑。有一天我问他,你和女孩子亲过吗?他说没有,我让他跟我试试。”

    “他没拒绝?”

    如果崔嫣没有说谎,当时的崔霆已经十七八岁了,小姑娘不懂事,他却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他顺势而为地占了崔嫣的便宜,就证明他本性就不是什么好人,也难怪他如今可以把封澜骗得团团转,然后一走了之。曾斐心里一阵厌恶。

    崔嫣笑嘻嘻地说:“他来不及拒绝,根本没反应过来。我是这样的……”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曾斐嘴唇上啄了一下,身子往后仰了仰,几欲摔倒。曾斐赶紧拉了她一把,力道过猛,她整个人撞进他胸膛。

    曾斐怕她再度东倒西歪,一手绕到她身体扶在她脊背处,一手撑在餐桌边缘。

    “就这样?”他轻声问。

    崔嫣又凑过去,一左一右地亲了两口,“还有这样……和这样……”

    “这算什么?小孩子的游戏而已。”曾斐说。

    “那你和封澜是怎么样的?”崔嫣懊恼,眼睛却依旧亮晶晶的,曾斐这时才知道自己也醉了,嘴唇干涸。

    他放在崔嫣背上的手稍稍用力,既像是给她更可靠的支撑,更像是挤压着她。崔嫣身躯无法动弹,手仍不安分,伸长去够餐桌上的调味品。做这个动作时,她的胸口无可避免地摩擦过曾斐与她紧贴的身体。很快地,她从桌面三个不锈钢调味品小罐里找到了盐,撒了点在自己的虎口,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书上说龙舌兰要就着虎口的盐喝下去才好。这到底是盐还是糖……你要不要尝尝看?”

    曾斐一动不动,他的僵硬和他的沉默一样诡异。崔嫣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就是他的手,紧贴着她的背,覆盖在他掌心下的衣服被汗浸湿了,那热源像是要穿透她肌肤骨骼,直抵心脏。

    “算了,我自己来。”崔嫣把虎口举到唇边,用粉色的舌尖试探性地舔了舔,“咸的。”

    她说着,四下扭动着去找酒,曾斐抓起空酒瓶在她眼前晃了晃,提醒道:“龙舌兰早就喝完了。

    崔嫣大感失望,“对哦,我忘了……真扫兴,你也不给我留一口!”

    “你就这么想喝?”曾斐发现酒瓶底部还残余少许液体,“好像还剩几滴。”

    崔嫣喜道:“几滴也好,都给我留着。”

    “好。”

    曾斐嘴上答应着,话说完却就着瓶口将剩余的残酒倒进嘴里。

    “你……你怎么说话不算……”

    崔嫣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音节被曾斐含进嘴里,她尝到了最后的龙舌兰那凶烈的味道,曾斐则尝到了她舌尖微微的咸。盐粒与酒精在唇舌间交融,那味道像烈火,烧得人如妖如魔。

    崔嫣的手无力垂下,整个餐厅都在她的头顶和脚下旋转,她根本站不住,全靠背后的手支撑着。

    “你说我亲阿霆是小孩子过家家,成年人都是这样的?”崔嫣在喘息的间隙问他。

    “你不是想要这样?”曾斐反问道。

    “别说你不想!”崔嫣放肆地回吻他,疯狂地汲取他口腔里残余的酒味,仿佛那里有他的精魂。

    他们交缠着跌跌撞撞地往前,崔嫣的背抵在了餐厅一侧的银镜上,曾斐从她的脸颊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种陌生的放纵与迷醉让他短暂地惊醒,他脸色一变。崔嫣抱着他,不让他后退。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

    曾斐低头不语,崔嫣把头靠在冰凉的镜子上笑了,“你猜现在的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

    “说!”

    “和你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而他从镜子里看到的、占据他心里的,只有无尽的欲望。

    次日,曾斐打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门口吃三明治的康康。他当时已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原本的生活将彻底被摧毁。

    他静立了数秒,康康也傻傻地看着他。

    曾斐脸色由白转红,继而铁青。他恼羞成怒地问康康:“你杵在我门口干什么?

    康康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说:“没什么……不过,这……这是我姐的房间。”

    曾斐想起自己还在做警察的时候,有几个案子他都把嫌疑人抓了个现行,那时他心中充满了惩奸除恶的快感,现在忽然有些怜悯那些人。

    心虚、羞愧、后悔……都是无可挽回时才有的。

    他反手关上房门,问康康:“你什么时候来的?”

    康康极其缓慢地嚼着嘴里的三明治,仿佛有些难以下咽。

    “我今天没课,说好了回餐厅帮忙,不信你问澜姐!”他在曾斐发火之前心一横,说出了重点,“我昨天晚上就来了……在房间听音乐,戴着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