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郁忱愉悦的心情并未活过第二天。
如果说之前几日的相处中,温羡对他还残有有别于其他人的感情,虽然不多,她也很克制,并未溢于言表,那么现在,温羡更像是摆正位置,只将他当做老板,说话做事都带着恭敬。
九点十点的阳光正好,穿过玻璃窗落在不远处书柜上,蒙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郁忱:“书柜该整理了。”
温羡抬头。
郁忱看了眼满满一书柜的书本,吩咐道,“这个顺序看烦了,你按照书名,一个字的书名按照字母排序放最左边,两个字的书名按照字母排序放在它后面,以此类推。”
温羡恭敬应下:“好的。”
说完,站起来走到书柜前面,准备将里面的书全部拿出来,排好序再塞进去。
郁忱心情更不好了。明知道是故意找茬,还这么听话,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听话。他突然觉得他说一句,温羡回呛两句时更可爱。
思及此,郁忱觉得很没意思,叫停道,“不用了,放回去吧。”
温羡手里还拿着刚挑出来的二字书名的书,她停下动作,转过头看郁忱,请示道,“按哪个顺序?”
书柜里的书本原是按照首字母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现在被她挑挑拣拣,已经乱了顺序。
“随便。”
过了会儿,见温羡还站在书柜前整理,郁忱,“不是让你放回去了,怎么还在弄它。”
温羡应道:“刚才弄乱,没排好顺序。”
郁忱莫名气恼:“随便塞进去你不会?”
温羡恭敬道:“好的。”
这样一来,很快收拾完毕,温羡继续请示:“郁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继续工作了。”
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公事公办的不行,便是挑毛病也是碰上软钉子,丝毫未影响她半分。郁忱宁愿温羡和她冷战,至少会生气耍性子,便是不说话也会闹出动静吸引他注意,而不是像这样无处下手。
……
一上午过去,郁忱工作效率极低。
午休结束没多久,李安和敲门进来,通知郁忱,“郁总,你今天和明天有一个溪城的行程,下午四点半的飞机,快到时间了。”
郁忱沉默一瞬,看向温羡,直觉告诉他他不该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僵持于此。
李安和察觉到房间内的微妙气氛,下意识看向温羡。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温羡抬头,公式化的微笑,“郁总有什么事吗?”
-
车子在高架桥上穿梭行驶,盛夏炎热,车载空调调试到极低的温度,冷风从风口吹出,在阒寂无声的车厢内开展独奏音乐会。
安静。
又很吵闹。
突然,郁忱开口问,“你跟着我能忙得过来吗?”
车子里只有郁忱、司机,和李安和三个人。这话自然不是问司机的,也不可能是慰问他的,李安和很有自知之明,等着郁忱关心下属,不如他辞职来得快。
想着自从温羡来公司后,郁忱每每做出的说出的有违常理的事和话,李安和很快揣测出他的潜在暗示,回道,“不能。”
李安和坐在副驾驶位置,透过后视镜看过去,郁忱也在看他,似是在等他接下来的话,问他怎么办。
李安和小心建议:“温羡能力出众,不如让她跟着一起出差,分担工作。”
郁忱点头默许。
……
郁忱和李安和去溪城出差,公司这边便没有多少工作需要处理,而且郁忱不在,顶楼基本是空的。三点多的时候,温羡叫了份下午茶,拿着去向思语办公室。
当她接到李安和电话时,她和向思语的下午茶时间刚刚开始,甜品还没吃两口。
向思语应该很喜欢吃甜的,整个人都沉浸在愉悦幸福的情绪中,见温羡挂断电话,从小蛋糕里抬起头,叉子还握在手中,关心道,“李哥找你有什么事吗?用不用我帮忙?”
温羡:“好像有个文件忘拿了,让我送过去。”
向思语:“唔,要不我去送。”
“没事,我去。”温羡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椅子上站起来,“时间快到了,我先去送文件,你等下吃好帮我把垃圾扔了就好。”
“好的。”向思语一脸郑重,好像接到一项不得了的任务。
……
遗留的那份文件在桌边左上角放着,格外显眼,温羡确认无误后,开车前往机场,因为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听李安和的意思这份资料还挺重要,温羡怕赶不及,压着限速行驶,匆匆赶到。
进入候机厅,头顶广播正在提醒某航班乘客尽快前往某登机口办理登机手续。
“温羡。”
听到声音,温羡连忙回头,人潮往往,拥挤不堪,郁忱扶着行李箱站在不远处,烟灰色高定西装,白衬衣在腰身两侧微收,下摆没于笔直的西裤之中,腰线精瘦,肩膀宽阔,风姿卓然,不见半点狼狈。
温羡怔了一瞬,将脑海中的念头清除出去,快步上前,递过文件。
李安和跟在郁忱旁边,伸手接过,同时在温羡手里塞了张机票。
温羡低头看,见上面打印着自己的名字。
温羡:“?”
李安和:“你不用回去了,这趟跟我们一起出差。”
温羡下意识推脱道:“我开车过来的,车子丢门口没停好,不太方便。”
李安和:“没事,司机还没走,你钥匙留这儿,我等下打电话让他给挪停车场。”
这么突然,温羡确实不想跟着一起去,无语道,“我都没收拾行李。”
“……”这不都怪老板心血来潮!
李安和答不上来,转头看向郁忱。
温羡也看过去。
视线相撞,郁忱看着她的眸子,“到了再买,公费报销,缺什么都买,没别的问题了吧。”轻描淡写,将对话终止。
这意思是非要她跟着去了。温羡心里闷闷地,笑着应下,“好的,郁总。”
广播再次催促乘客登机,没有多余的时间可耽搁,温羡跟在后面检票登机。
郁忱和李安和座位号连在一起,因为温羡是临时订的票,离他们很远。进入机舱后,李安和给温羡塞了一个文件夹,声称自己昨晚没睡好,需要补觉,但是郁忱那边又有些工作需要处理,便让温羡和他换一下位置坐郁忱旁边。
-
温羡坐在靠窗位置,郁忱坐在外面。
等了许久,直到飞机升至高空,郁忱都未和她讲话。温羡侧头,见他一直盯着笔记本,一丝余光也没分给自己,想着应是不需要自己帮忙。她从口袋翻出耳机盒,连接手机,选了心动模式播放。
一曲毕,播放第二首时她愣了下。第二首不是她收藏的音乐,前奏很活泼很惊艳,温羡突然想到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的情形。
三年前,温羡回国,飞机刚刚起飞,她带着眼罩准备睡觉,突然听到一段惊艳的前奏,侧头看去,发现坐她旁边的女生不小心扯掉耳机,越急越乱,耳机一直插不上,幸好音量很小,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注意到她的视线,女生连忙道歉,温羡并未多计较。
直到空姐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毛毯时,温羡都还没睡着,她心情很糟,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扯乱的毛线,很乱,找不到线头,她扯下眼罩,调出一档综艺,看了会儿仍觉索然无味。
旁边女生的激动兴奋溢于言表,可能还有些紧张,轻轻碰了碰温羡手臂,找她聊天。
她告诉温羡,她这趟飞行是为了见异国恋半年的男朋友,他们已经半年没有见面了,现在就好激动好激动。
她和温羡分享耳机,分享刚才那首音乐,她说她觉得这首歌像是在讲一个女生攒着思念乘飞机去见男朋友,整个旅程中心情都在跳跃。
三万尺高空,旁边女生即将见到男朋友,异常想念,而她刚刚离开男朋友,也有些想念,准确来说可能已经是前男友了。
窗外夜空像泼了墨,月亮好像触手可及,寥寥几个星星伴在周围,有些寂寥。
彼时,温羡不确定她和郁忱是否算分手。
登机前一天晚上,她和郁忱吵了一架,他们以前不是没有争吵过,但这次不同,因为提了分手这件事,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之后算是在冷战,彼此没有联系过,也没有明确这种状态是否算分手。
下午的时候,温羡突然接到一通不知道是王律师还是张律师的电话,匆匆订票回国。
离开前,她思索再三,给郁忱发了条短信,这个举动无疑算是低头了。夹在彼此间的矛盾依旧存在,她不知道是该期望郁忱来,还是希望他不来,她将决定权交给郁忱。
登机前的每一分每一秒,温羡有幻想过有期盼过,下一秒郁忱是否会突然出现,没有往常的冷静,追至候机厅,额头可能会沁出汗水,可能会有些狼狈。
如果他来,她就原谅他。
但在回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温羡保持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却一直都没有等到那通电话。
温羡想,她应该明白了。
……
飞机再次飞至三万尺高空,云朵层层叠叠铺陈开来,裹了一层金边,柔软无比,机翼偶尔从中间横穿过去。
温羡很少回忆往事,哪怕是夜半三更也是如此,这会儿单是想到那晚的高空夜景,奇怪的情绪便一涌而出,哪怕那个人就在她身旁坐着。
温羡闭眼数羊。
不知不觉进入睡梦。
她没有发现郁忱的笔记本屏幕,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机舱内温度很低,郁忱发现她睡着后,问空姐要了一条毯子,小心翼翼搭在温羡身上,片刻,怕温羡睡着不舒服,又托着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动作很轻,没有将她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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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即将抵达,温羡惊醒,但睡意还在,整个人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她记得自己被熟悉的木质香味包裹,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负面情绪全部消退,心情格外柔软,她情不自禁,在郁忱肩窝滚了滚。
郁忱对温羡很了解,注意到她快要醒来,郁忱收回视线,闭着眼睛装睡,下颌抵在她发顶。
温羡睁开眼睛,完全清醒,发现她正靠着郁忱肩膀,半个人都在他怀里,这个姿势暧昧又亲密。
这时,郁忱也睁开眼。
四目对视。
温羡眼神躲闪,忙从他身上离开,转向窗外,看云朵落日。
冗长的沉默,尴尬被不停的发酵酝酿。
郁忱不冷不热道:“温羡,你不会不准备负责吧?”
因为才回忆过刚分手时的事情,温羡筑好的心理防线被轻易击溃,强烈的委屈感充斥胸膛,再加上郁忱此刻的态度,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炸毛。
激动道,“我为什么要负责,照你这么说谁碰你一下是不是都要负责,那好了你和李安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起工作,你怎么不找他负责,而且谁知道是不是你趁我睡觉把我挪过去,就等着我睡醒好碰我瓷。”
郁忱:“……”
郁忱厚着脸皮:“我肩膀麻了,工伤,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