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绫子的脸露出水面时,这回她嘴里叼着一条鲤鱼。
突然,从另一方向响起了“啪啪”的声音。
是拍手的声音。
忠辅转眼望着那边的人影。
水沟边上站着一名男子。他中等个头,脸庞清秀。身穿黑色狩衣,配黑色的裙裤。
因为他的这身打扮,忠辅刚才没有发觉那里还有一个人。
“精彩,精彩……”男子微笑着,看着水中的绫子。
他除了鼻子大而尖之外,外貌上并无特别之处。他的脸予人扁平的感觉,眼睛特别大。
嘴巴一咧,不出声地微笑着。
“吃吧。”男子低声说道。绫子便连鱼鳞也不去掉就从鱼脑袋啃起,开始大嚼衔在嘴里的大鲤鱼。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绫子就在忠辅的注视之下,将整条鲤鱼吞食了。
然后,她又潜入水里。
“哗啦”一声,绫子的头露出水面。
她衔着一条香鱼,一条很大的香鱼。
“绫子!”忠辅喊了一声,从房子的暗处走了出来。
绫子看见了忠辅。
就在那一瞬间,被抓住的香鱼猛地一挣扎,从绫子嘴里挣脱了。
在水沟的水往外流出的地方,有竹编的板子挡着。
这样做是为了让水流走而水中的鱼逃脱不了。
挣脱了的香鱼越过竹编的挡板,向前面的小水流蹦跳过去。
“真可惜!”绫子龇牙咧嘴地嘟囔着。“嘶”地呼出一口气,根本不像是人的呼吸声。
她扬起头,看着忠辅。
“你在干什么?”忠辅这么一问,绫子“嘎吱嘎吱”地磨着牙,神情凄楚。
“原来是祖父大人光临了……”说话的是沟边的黑衣男子。
“那就下次再来吧!”他说毕,纵身一跃,随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三
“呵呵。”晴明不由得感叹起来。
他愉快地眯缝着眼,看着博雅说:“很有意思呀。”“别闹啦,晴明,人家为难着哩。”博雅郑重其事地望望笑意盈盈的晴明。
“接着说呀,博雅。”“好。”博雅回答一声,上身又向前探出。
“到了第二天早上,绫子又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了。”“那……”“现在才说到要紧的事:到这时,忠辅才发现问题。”“他发现了什么?”“绫子已经怀孕了。”“哦?”“看上去腹部已经突出,行动已经有些不便了。”“哦。”“绫子的母亲也曾经是这样。如果绫子也学她妈,与找上门来的男子幽期密会,因而怀孕,忠辅实在很伤心。他都六十二岁了,不知能照料绫子多久。是一段良缘的话,就尽可能嫁到那男子家里好了;实在不行,做妾也罢———他甚至都考虑到这一步了。”“噢。”“可是,晴明啊……”“嗯。”“那个对象似乎并不寻常。”“看来也是。”“甚至让人觉得是个妖怪。”“嗯。”“于是,忠辅就想了个法子。”“他想了个什么法子?”“因为问绫子也得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忠辅便想,干脆直接揭开他的真面目。”“有意思。”“得了吧,晴明。结果,忠辅就决定打伏击。”“噢。”“好像那上门的男子是先到绫子的寝室,然后再带她外出,让她吃鱼。”“噢。”“忠辅通宵守候,打算那男子来时,趁势抓住他。即使抓不住,也要问个清楚,他究竟打算怎么办。”“噢。”“于是他就守候着。可是那天晚上没等着,第二天晚上也没见那男子来。”“不过,总会等到的吧。”“等到了。”博雅答道。
四
忠辅一到晚上,便通宵守候。
绫子一入睡,他立即爬起来,在寝室里屏息静候。
他怀里藏了一把柴刀。
但是,在他守候的时候,那男子却总不出现。
第一个晚上平安无事,不知不觉就到了黎明时分。
第二晚、第三晚也是如此。
忠辅每天只能在从黎明到天亮的时候打个盹儿。
直到第四晚,又到黎明时分,忠辅已开始怀疑,是否因为那天晚上事情被自己撞破,那男子不会再来了。
就这样,到了第五天的晚上。
忠辅一如既往,在自己的寝室里盘腿而坐,抱着胳膊静候。
四周漆黑一片。他眼前浮现出绫子近来迅速变大的腹部,不禁升起一股怜意。
黑暗中,隐约传来绫子睡眠中的呼吸声。
听着听着,一阵倦意袭向忠辅。他迷迷糊糊起来。
室外饲养的鱼鹰发出的嘈杂声惊醒了忠辅。
他睁开眼睛。
这时候,黑暗中有人“笃笃”地叩门。
他起身去点灯。
“忠辅先生……”门外有人说话。
忠辅持灯开门,眼前站着那天晚上见过的男子。
那个一身黑衣黑裙裤、脸庞清秀的男子。
一名十来岁的女童跟在他身边。
“您是哪一位?”忠辅问对方。
“人们叫我做‘黑川主’。”男子答道。
忠辅举灯照着,再三打量这男子和女童。
男子虽然模样清秀,但身上总有一股贪鄙的味道。
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直呛鼻孔的兽类的臭味。
被灯光一照,他就像感到目眩似的把头扭向一边。
女童的嘴巴怎么看都显得太大。
有点不妙。
———应该不是人类。
是妖怪吧。忠辅心想。
“黑川主大人,有何要事光临敝宅?”忠辅问道。
“绫子姑娘太美了,我要娶她。”真是厚颜无耻。
他一张嘴,一股鱼腥味就扑面而来。
他和女童是走夜路来的,手上却没有灯火。
肯定不是人。
忠辅且让两人进屋,然后绕到他们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