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会遇上的。”“所以嘛,晴明,我求你了,别那样跟我开玩笑。我有时会不明白是在开玩笑,结果就会当真。我喜欢你这个人,即使你是妖怪也无所谓。所以,我不想拔刀相向。但是,如果一下子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会不知所措.无意识之中就伸手摸刀了。”“哦……”“所以,晴明,即便你是妖怪,在你向我说穿时,希望你慢慢说,不要吓着我。
那样的话,我就能应付了。”博雅结结巴巴地说道。
一番肺腑之言。
“明白啦,博雅,是我不好。”晴明少有地认真说道。
好一阵沉默。
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使八听来更觉得四周寂静无声。
突然,刚才抿着嘴的博雅又在黑暗中说话了。
“知道吗,晴明……”博雅直率地说:“即便你是妖怪,我博雅也站在你一边。”语调低沉而坚决。
“好汉子,博雅……”晴明只说出这么一句。
只有牛车的声响。
牛车依然向着黑暗中的某个目标前行。
完全弄不清楚是在向东还是向西走。
“哎,晴明,究竟是向哪里去呀?”博雅忍不住问道。
“那地方恐怕说了你也不明白。”“莫非真的要去刚才提到的冥界?”“大致上说的话,可能也属于那种地方。”晴明说道。
“喂喂!”“别又去摸刀,博雅。那得稍后一点才需要。你有你的任务。”“净说些不明不白的话。但是,你总得告诉我.走这一趟是为了什么目的嘛。”“这话也有道理。”“我们是去干什么?”“大约四天前,应天门出怪事了。”“什么?!”“你没听说?”“哦。”“其实应天门是漏雨的。”晴明突然说出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漏雨?”“它从前就那样。尤其是刮西风的雨夜,一定会漏雨。
可查看过之后,却发现屋顶并没有问题。这种事嘛,倒是常有的。““不属于怪事?”“别急,博雅。虽然屋顶没坏,但漏雨是事实。于是,前些天终于要修理了。有一名木工,爬到应天门上仔细检查了……”“噢。”“在检查时,木工发现,屋顶下有一块木板有些不对劲。”“怎么回事?”“哦,他发现那块木板看上去是整块的,但其实是厚度相同的两块板叠起来的。”“然后呢?”“他取出那块板,打开一看,两块板子之间竟嵌了一块木牌。”“是什么木牌?”“写着真言的木牌。”“真言?”“就是孔雀明王的咒。”“什么是孔雀明王的咒?”“从前,在天竺,孔雀以吃掉毒虫、毒蛇等著称。孔雀明王,就是降服魔灵的尊神。”“噢……”“也就是说,恐怕是高野或天台的某位和尚,为了抑压魔灵,写下这牌子,放在那里。”“噢。”“木工想把牌子取出,结果却把它弄坏了。把它摆回原位的第二天,刮了西风下了雨,可是应天门不漏雨了。但是,当天晚上就出了事。”“竟有这种事情……”“看来,不漏雨是要出怪事的。”“漏雨和怪事之间有联系?”“不可能没有关系。贴木牌压邪,是大家都在做的,可是,回应也很厉害……”“回应?”“比如说,用咒来限制怪事——就像用绳子把你捆绑起来,让你动弹不得。”“捆我?”“对。你被捆,生气吧?”“生气。”“而且捆得越紧越生气,对不对?”“那当然。”“如果费一番工夫弄开了绳子呢?”“我可能会去砍那个捆我的人吧。”“这就对啦,博雅。”“什么对了?”“就是说嘛,用咒将妖魅限制得太紧的话,有时反而会弄巧成拙,结果让妖魅变得更恶毒。”“你好像是在说我啊。”“只是用你来打个比喻而已。当然不是说你。”“没事,你接着说。”“所以得把咒松一松。”“噢……”“不要绑得太紧,要有一点点松动的余地。”“哦……”不过,博雅看上去还是接受不了的样子。
“所谓一点点的松动,就是让它在被封禁的地方,还是能做一点坏事的。以这件事为例,就是用漏雨来体现。”“不错。”博雅点点头,好歹明白了的样子。
“那.怪事又是怎么回事呢?”“事情发生在第二天晚上。”“本应该是个刮西风、下雨的晚上吧?”“没错。木工想弄清楚漏雨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带上自己的徒弟,在那个雨夜上应天门去查看。到了那儿一看,雨不漏了,倒是遇上了怪事。”“什么怪事?”“是个孩子。”“孩子?”“对。说是有一个孩子,头朝下抱着柱子,瞪着木工和他的徒弟……”“用手脚抱着柱子?”“就是那样。用两条腿、两只手。他们正要登上门楼,把灯火一抬高,就发现一个小孩子贴在柱子上,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据说那小孩子从高处“噗”地向两人吐出一口白气。
“嗬!”“那小孩子从柱子爬上天花板,能在六尺多高的空中飞。”“很小的孩子?”“对。说是孩子,那张脸倒是蟾蜍的模样。”“就是你出门前提到的蟾蜍?”“对。”“自此以后,每天晚上都出现那怪小孩的事。”“木工呢?”“木工一直沉睡到现在,没有醒过来。他有一名徒弟昨晚发烧而死……”“于是他们就请你出马?”“嗯。”“那你是怎么办的呢?”“贴一块新的牌子,也算是解决问题了,但那么做只是暂时应付。即使有效,漏雨的问题还是会出现。”“那你……”“我就尝试多方调查,了解有关这座城门的各种资料。
结果发现,在很久以前,出现过有关的问题。““噢。”“很久以前,应天门所在之处曾死过一个小孩。我是从图书寮查到的。”“小孩?”“对。”晴明低声说道。
“还挺复杂的呢。”说毕,博雅扭头左右张望。
车轮碾过地面的感觉一直到刚才还有,此刻却消失了。
“哎.晴明……”博雅欲言又止。
“你发觉了吗?”“发觉什么?你看……”既没有车子在走的声音,也没有车子在走的迹象。
“博雅啊,从现在起,你就当所见所闻全是在做梦。就连我.也没有自信来说服你……”博雅伸手要去掀帘子,黑暗中倏地出现了晴明的手,按住了博雅的手。
“博雅,你可以打开帘子,但无论你看见什么,在你掀起帘子时绝对不能出声。否则不但你的性命不保,连我也有生命危险。”晴明松开了博雅的手。
“我知道了……”博雅“咕嘟”咽下一口唾液,掀起帘子。
四周一片昏黑。除了黑暗,别无一物。连月光也没有。
土地的气息也好,空气的气息也好,全然没有。惟有黑亮的牛脊背在黑暗中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