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除了深更半夜独自一人站在这种地方以外,并不见有什么妖异之处。
刚才畏缩不已的清麻吕,心情稍稍镇定下来。
他强硬起来。
“那可不行。”清麻吕说道。
相好的正在等着自己呢。
此刻,临时打退堂鼓的话,比起眼前这个女子来,那位相好的女子可更加可怖。
“如果您要通过的话,有一事相托……”“什么事?”“听说这座堀川桥,一等梅雨季节过去就要拆除,重建新桥……”“哦,听说的确如此。”“相托之事,正是为此……”“那么,是什么事呢?”“能否请您奏闻圣上,拆桥之事,不要在出梅之后立即动工,请再等七天左右……”“为什么?”“事出有因。请不要追问理由。”“什么?”理由不能说,但是请上奏圣上,将重建新桥的事后延。女子便是这么要求的。
不胜惶恐,因受托于某女子之故……如果就这么奏请圣上将筑桥工程后延,此事根本没有可能。
“不行不行……”说着,清麻吕向侍从使了个眼色:“不要紧。冲过去。”咕咚——车轮还没有转到一圈。
“那么,就不得已啦……”女子将雪白的右手伸近怀中,拿出来时,只见手掌上有无数的红色东西在跳动。
蛇?那每一个都是一条红色的小蛇。
刷!女子将右掌上的蛇群撒了出去。
刚一落到桥上,只见满地的小红蛇便此起彼伏地抬起头来——起初看上去好像是这样。
然而,其实并非如此,看似小红蛇的东西,扭动着躯体窜来窜去,冉冉地升腾起来。原来是火焰。
那火焰舔舐着桥面,朝着清麻吕的车子逼近过来。
“恻财!”清麻吕高声尖叫,慌忙命令侍从道:“掉头!快掉头!”侍从们慌手慌脚,好不容易在桥中央掉转车头,逃回两岸。
停下车来回头一看——本来应该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竟然踪影全无,桥一如旧态,也不见女子的身影。惟有古旧的挢,在侍从们手执的火把照耀下,浴着蒙蒙细雨,朦胧可见。
“听说清麻吕大人在车中抖个不停呢。”橘右介说。
“听说他那天晚上也没去相好的家,逃回府邸后,念佛念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呢。”说这话的,是藤原景直。
“唉呀,惨不忍睹啊。”“大概是做梦吧。”“只怕不是做梦,是遇上妖物了吧。这么丁点事,有什么可逃的。”“恐怕是老狐狸精变化的吧。”“唉呀,没出息。”众人七嘴八舌地发表感想。
“我是本来就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的。是人自己内心的迷惘和恐怖,让人们看见这些东西的。实际上,大概桥根本就没燃烧……”源忠正加强了口气。
“那么,今天夜里谁到堀川桥去看看,怎么样?”有人建议道。
“哦,这很好玩呀。”虽说是值夜,其实并没有¨么特别的事情要做。
反正夜间闲得无聊。
众人随口附和:“好啊好啊。”于是便决定下来了。
可是,谁去呢?派一个人去堀川桥,此事固然有趣,然而谁也不肯主动表态说自己愿去。
一来二往之间——“源忠正大人怎么样啊?”有人这样提议。
“嗯。好主意。忠正大人反正不相信狐狸妖怪变化之类。既然如此,去一趟怎么样?”“这个主意好。”众人的意见立刻统一起来。
除了遵循惯例,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例行公事外,这帮家伙整天想的就是寻求乐趣打发无聊。
在这样一种沙龙似的聚会里,是没办法从气氛如此热烈的话题中退步抽身的。
一旦逃脱,便会谣诼四起,被说成不通风雅的人,从此被驱逐到这个宫廷沙龙的角落里。
对于宫廷人来说,再也没有比在宫廷里无人理睬更为悲哀的事情了。
若想退步推身,就必须得想出令人惊讶的漂亮理由,再流畅地咏上一两首恰到好处的和歌,巧妙地全身而退。
而源忠正并不具备这样的聪明才智。
尽管想方设法试图避开众人的矛头,却终于未能躲过。
“好吧,就去一趟吧。”事情就这么定了。
牛车驶离皇宫。
竹栅车上,跟着三个侍从。
忠正让三人带上长刀,他自己也带着长刀。
也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
牛车走动。
吱,吱……车轴作响。
吱吱。
吱吱。
穿过朱雀门,驶出宫门,沿着朱雀大路而下,来到三条大道,向左转。顺着三条大道向东行去,没多久便驶上堀川流过的堀川小路。道路宽约二十间,其中约三分之一的宽度为堀川河流占去。
走了没几步路。
“喂.没事吗?”忠正从车里询问外边的侍从。
“没事。”侍从答道。
“喂!有什么异样吗?”又过了一小会儿,忠正又问了。
“没有。”“没有就好。有的话反而不好办……”海口虽夸得不小,可忠正的声音此刻却在颤抖。
不久,上了三条大道,折向左。蹄声笃笃,牛车向前行去,终于驶上了堀川小路。
车子停住了。
“大人,下面该怎么办?”侍从请示道。
忠正掀起上帘.观测前方。只见雨雾深处,朦朦胧胧可以看到桥头。
“没……没关系。”“真的不要紧吗?”侍从也能感到忠正的胆怯。
“前……前进。”忠正说道。
吱——车轴再度作响,车身移动了。
“马上就要到堀川挢了……”侍从说。
“呃,嗯嗯。”忠正咬紧牙关,呻吟似的,仅仅点了点头。
一直在地面上行驶的牛车声,很快变成了轧在木板上的声音。
忠正魂飞魄散。
他紧闭双眼,在车中念起佛来。
牙齿咬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