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智兴喉头一带的肌肉仿佛有东西在从内向外挤压。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动起来,就像一只小小的猛兽在暴跳、奔突。
智兴双唇之间不时突然伸出獠牙,又缩回去。
而且,他的额头上好像要长出角似的,一会儿高高隆起,一会儿又变得平坦。
那里的皮肤已经撑裂,渗出了鲜血。
“啊呀!晴明,内供奉大人被妖魔……”“别管它,博雅。暂且就这样由着它吧。”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罢,额角也罢,喉咙中的暴跳、奔突也罢,都渐渐平息下来。
终于,一切重归平静。
“好像结束了。”晴明用左手掀开智兴的双唇,撬开他的牙齿,在智兴的嘴前张开右手掌。
于是,从智兴内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牵着狗的武士。
“晴明!”那位武士连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仔细看去,那武士双手抱着一个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圆球。
“结束了。”晴明话音刚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变回原先的小纸人和纸狗模样,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两张纸片和一个白色的蛋。
“这是什么,晴明?”“就是智兴大人体内的东西。”“在他体内?”“不妨称之为虫,也不妨称之为病,总而言之,可以说是寄居在智兴内供奉体内的邪恶之气吧。”“它又为什么是蛋形呢?”“是我让它变成这样的,目的是让它暂时动弹不得。”“让它动弹不得?”“正是。如果它动起来,附到你身上的话,博雅,这下就该轮到你变成智兴内供奉这副模样喽。”“那么,智兴大人呢?”“已经平安无事了。这不是已经开始呼吸了吗?‘,听晴明这么一说,博雅转眼看去,果然,尽管还非常微弱,智兴内供奉的胸脯正在缓缓地上下起伏。
“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晴明转向博雅说:“已经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请来吧。”五虽然智兴内供奉的脸颊依然憔悴不堪,但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
就在刚才,他多次吸吮浸满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此刻,智兴内供奉闭着眼睛,发出静静的鼾声。
他的枕边,坐着晴明、博雅,还有惠珍。
“接下来……”晴明向惠珍说道:“有许多事情,不得不请你向我讲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听了晴明的话,惠珍似乎下定决心,仰起脸来,点点头低声应道:“是。”“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师抓住了把柄?”对晴明的问话惊诧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问起这种话来?”“芦屋道满,说来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里的蛆虫。是人的心主动去招惹这个家伙来的。而且,他去吞噬别人的心.仅仅是为了排遣无聊……”“……"”但是,即便是道满,如果不是你们自己有所贪图,他对你们也是无可奈何的。你们究竟要那家伙为你们做什么?“被晴明这么一问,惠珍低下了头。
“犯……犯色戒……”惠珍声音沙哑着小声答道。
犯色戒——就是说,身为僧侣而触犯戒律,与女性发生肉体关系。
“你们……不如说是智兴内供奉吧,他到底怎样犯了色戒?”“是尸、尸体。智兴大师用女、女尸犯了色戒。”惠珍声音期期艾艾,说不下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晴明追问道。
惠珍嘶哑着声音,开始低低地述说起来。
“从做童男时起,我便受到智兴大师的宠爱……”六童男,就是寺院举行法事以及祭礼的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参加仪式的童子。
一般是七至十二岁左右的儿童,有时他们还兼任神灵降临时的媒介,称做乩童。
有时,由于戒律禁止僧侣与女色有染,于是,童男便成为僧侣发泄的对象。
惠珍其实是亲口坦白,自己还是一名童男时,就已经成为智兴的禁脔。
惠珍长大成人,正式当上僧侣之后,两人的关系依旧持续着。
“这样下去的话,难道我竟要连女子肌肤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这么死去……”惠珍说,大约从三年前开始,智兴偶尔表露出这样的心思。
今年,智兴已经六十二岁。
身体已经衰老,体力也逐渐减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体验一下女人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滋味。”然而,戒律规定不得触犯色戒。
这时,道摩法师出现了。
一天夜里,惠珍正要从智兴身边离去的时候,智兴内供奉夹杂着叹息,再次喃喃感叹类似的话。
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钻了进来:“人生如梦,为欢几何?既然这么想做,却又为什么不真做呢?”朝外看去,只见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师沐浴着月光站立在那里。
“侍奉佛主也罢,侍奉鬼神也罢,同样是为人一世,连女人肌肤的滋味都不曾尝过,这样的一生该是何等索然无味啊。”道摩法师得意地微笑着说:“喂,能不能给我弄碗泡饭吃吃啊。吃完以后作为谢礼.我会告诉你一件好事。”好奇怪的男人。
双足赤裸。
浑身肮脏,身上穿的是下人们穿的破烂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裤。
他究竟是从哪儿钻进来的?然而,他却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准备好一碗泡饭,端了过去。
道摩法师就那么在庭院里站着,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饭吃光了。
“就叫我道摩法师吧。”说着,他把饭碗放在外廊内。
这个人既没有剃发,也没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门子的法师。
“法师大人,刚才所说的好事究竟是……”惠珍仿佛鬼迷心窍似的,问道。
“想知道吗?”“是。”“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干那好事哟。”道摩法师得意扬扬地说道。
“那怎么可能?”“今天中午,后山埋葬了一个女人。刚刚死的,才二‘十四岁哟。你听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过是一件拥有女人肌肤的东西罢了。最难得的是守口如瓶。
现在还没有生蛆生虫。不过,要是错过今晚,那就不会再有机会啦。我说要告诉你的好事,就是这个了。“说完这些话,他丢下一声:“我走了。”道摩法师转过身去,便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