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

作者:梦枕貘



    “敢来这一手!”众人弯弓搭箭,估摸着往树上射去,尽管有箭插在树枝上的声音,但没有命中目标的感觉。

    “不要着急。”照这样一直包围到早上,等天亮了,树上是什么东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于是众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树上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有人爬到树上去看,只见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树干上。

    树是被十来个人团团围住的,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结果,大家得出结论:那不是人,应该是鬼吧。按理来说,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则是这么回事——有入夜访兼家,来者是藤原友则。

    友则来告:女儿的病情越发沉重了。

    三天前,兼家和友则在宫中碰过头。

    当时谈到了友则女儿的事。友则的女儿名叫赖子,今年十七岁。

    “前不久,赖子就患了疝气。”据说情况不妙。

    “不吃东西,一按肚子周围就很痛苦的样子。”“那是因为疝气的虫子进去了吧。”“我也是那么想,便从典药寮取了药让她服下,但完全不见效。”“噢,我倒是有好药。”说着,兼家把随身带着的药给了友则。

    三天后的晚上,友则来到了兼家的家里。

    “怎么样?赖子姑娘的情况有好转吗?”“唉,她的病情还是完全没有……”“让她服药了吗?”“让她服了,但不见好转。”“没有好转?”“啊,疝气虫子倒是治住了,但这回又得了别的病。”“别的什么病?”“是狂躁之症。”“狂躁之症?!”“服用了您的药之后,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东西附了体,变得喜欢往高的地方爬。”“哦?”“本来光喜欢爬高也不要紧,但赖子却还要从高处往下跳。”“跳?”“是的。她从庭院的石头、外廊往下跳时还行,可后来就要从树上往下跳了……““啊!”“我们制止她她还不干。今天嘛,趁我们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顶,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竟然会……”“落下来时摔着头,昏过去了。”友则不知所措地搓着两只手说:“得到这个报告,我急忙赶过去。说实话,现在赖子还躺着不能动。”他不满的目光望着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给的药造成的?”“我没有那么说。”“不过,疝气的虫子是治住了……我的药,和赖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两回事啊……”“一来那是服了您的药之后的事,二来想请您想个法子——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我是无能为力了。这样吧,去找药师或阴阳师谈谈吧。”二人谈到这里,友则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从外廊木地板往寝室走时,不想遭遇了怪事。

    据说他正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悬吊在屋檐下。

    一个成人大小的东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内侧。

    “咦……”兼家一喊出声,那个影子便在屋檐内侧走动起来。

    它倒立着,轻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旧向空中迈出步子,仿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无踪了。

    到这个地步,兼家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宫中议论纷纷的怪物了。

    “天啊!”他大叫一声。

    “怎么啦?怎么啦?”家人匆匆赶过来。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赶来的众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顶上面,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三“哎,博雅,你说是为妖怪的事而来,究竟要我办什么事呢?”晴明问。

    “难道是兼家大人要我过去吗?”“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博雅刚想接着开口,被晴明拦住了话头:“是藤原友则大人吧。”“正是友则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听你说的时候,我已猜出个大概。再说关于友则大人的女儿,我还要做点事情。”“做什么事?”“这事稍后再说吧。先听你说。”“明白了。”博雅点点头,看着晴明:“其实,晴明啊,藤原友则大人是为赖子姑娘的事。

    请你无论如何也要过去一趟。““除了你刚才所说的事,还有其他事吧?”“对。也都是跟那妖怪有关系的……”“哦。”“据说,他也听见动静了。”“说话声?”“是的。”于是,博雅又开始叙述起来。

    四昨夜,藤原友则守在屏风后,不眠不休地看视着赖子的情况。

    赖子睡眠中的呼吸声传到坐在屏风后的友则耳朵里。

    直到刚才,赖子还一直闹个不休。

    疲乏终于让她坠入深度睡眠之中。

    这几天,赖子的病情出现了变化。

    她不但爱从高处跃下,还不住地诉说身体好痒。

    “有虫子啊。”赖子第一次提及虫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虫子爬过我的身体!”她边说边抓挠着身体。

    “好痒。”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肤。

    怎么挠都止不了痒,指甲划得沙沙响,都要抠进肉里去了。

    “好痒好痒。”她不是抓某个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挠遍了整个身体,而且是像抠皮挖肉似的挠。

    手臂、胸脯、腿、脚、面颊、头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挠。

    “虫子好痒!”赖子疯狂地抓挠。

    皮肤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脱了皮,在脱皮处再挠,结果便是皮开血出。

    “好痛啊。”刚叫疼,紧接着又去挠同一个地方,边挠边喊:“好痒啊!”赖子整个身体红肿起来,好几处还化脓了。但是,即便化脓了,也不能停手不挠。

    终于抓挠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迹斑斑。

    她还要伺机从高处往下跳。

    从高处往下跳和搔痒——跟这两件无关之事,赖子提都不提。

    就这样折腾了一整天之后,疲惫不堪的赖子终于沉沉睡去。

    在她醒着的时候,家里人一直悬着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后,家里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为不知何时她会突然醒来,要去爬高搔痒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着的时候,也得有人陪在身边。

    那天晚上,友则一直陪着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