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正当友则开始打瞌睡时,赖子突然喊一声“好痒”,一骨碌爬了起来。
友则惊醒,连忙绕过屏风,按住赖子的身体。
他不想再眼看着赖子虐待自己的身体。
“干什么?放开我!”赖子暴怒起来。
她力气大得难以置信,实在按压不住。
“赖子,你要挺住呀。赖子……”就在友则跟自己拼命挣扎的女儿纠缠不休的时候,不知何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友则大人……”那声音唤道。
“友则大人……”友则好不容易控制住赖子的身体,把头转过去。
然而,看不见发出声音的任何东西。
“赖子姑娘的病,靠药师治不好。”那声音又说。
“那、那谁能治好?”友则情不自禁地问那个声音。
“这个嘛……”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说道:“这应该是阴阳师的工作吧。”“阴阳师?”“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晴明大人……”“除了晴明大人之外,无人能治好赖子的病。请晴明大人过府来看病,不就行了吗?”那声音就此消失了。
“喂!”据说友则一再呼唤,但始终没有回音。
五“这是昨天晚上的事。”博雅对睛明说。
“今天早上,友则大人来到我家,找我商量,恳求你到他家里去一趟。”“原来是这么回事。”“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话究竟是什么人跟他说的呢?”“大家都觉得,那声音,跟引起宫中骚动的怪事可以归结为同一回事吧?”“你真厉害,晴明!就是那么回事。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过来的。”博雅说。
“这就是说,这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化?”“我是说那妖物。最初在宫中出现时,自言自语‘太难办了’;到了友则大人家里,或在赖子姑娘处出现时,甚至提到我的名字。”“晴明,你和这事有什么关联吗?”“说有也是有的……”“怎么回事?”“其实,那妖物也到我这里来了。”“也到你这里来了?”“对。”“你刚才提到有所关联,就是说的这件事?”“没错。”“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听到声音啦。”“什么时候?”“昨天晚上。”“可是,妖物到赖子姑娘处,也是昨晚呢。”‘’从谈话的内容来看,似乎那妖物是先到赖子姑娘处,再来我这里的。““谈话?”“没错。”晴明点点头。
昨晚,晴明坐在外廊内独自饮酒,蜜虫在旁把盏。
到酒瓶空了一半的时候——“有动静了。”晴明对博雅说。
“动静?”“很奇特的动静。像人又不是人。一半是人,另一半则非人……”“是什么?”“那就不清楚了。硬要我说的话,似乎是式神的动静。”“式神?”那动静是从庭院那边传过来的,但不是沿着地面,而是从空中传来。
抬头望去,见庭院松树最高处的树梢上,似乎挂着一个黑影,在风的吹拂下晃悠着。
“什么人?”晴明沉着地问道。
这时候,那随风晃动的东西回答道:“我是近来宫中盛传的妖物,您可能也听说了吧。”是人的声音。
那影子的确也是一个人,他右手抓着树梢,双腿随着风吹的方向伸展,让身体与地面平行,承受着风力。
“有何贵干?”晴明手拿酒杯问道。
“此次前来,是有事请求阴阳师安倍晴明大人。,‘影子的衣裾随风吹向脚尖,在那里摆动着。
“有什么事要我办?”“明天,参议藤原友则大人因为女儿赖子姑娘的病,可能派人前来求助于晴明大人。”“是吗?”“请以晴明大人之力治愈赖子姑娘的病。”“治病?”“她的病有别于普通的疾患。”“有何分别?”“赖子姑娘的病,从根子上说,是因我而得。”“噢。是这样。”“因此。请无论如何治病救人。”“你来治不行吗?”“不行。”影子摇着头。
“那姑娘服了天足丸。”“什么?!”“我这么一说。晴明大人就明白了吧。”“明白是明白了……”“那么。这事情就拜托了……”晴明还想接着说,那影子点点头,松开了抓住树梢的手影子依然横卧着身体,飘然随风而去。就仿佛眼看着挂在河边竹竿上的衣裳,自然松脱后,顺水漂走了。
“拜托了……”影子被风吹着渐渐远去。
“千万千万……”声音飘过,影子已溶入夜色之中,看不见了。
“就是这样,昨晚有过这么回事。”“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今天谁要来呢。博雅,原来是你呀。”“他说是天足丸?”“对。”“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仙丹嘛。”“仙丹?”“稍后再告诉你。你看,太阳也快下山了。”晴明说得一点不错。刚才仍照射着庭院的太阳,已隐入空中。
“噢。”“博雅,我有一事相求。”“什么事?”“请你去兼家大人处,问他送给友则大人的药是从哪里弄到的,可以吗?”“应该没什么问题。这就是说……”“晚上我们在赖子姑娘那里碰头吧。兼家大人的回话,到那时再告诉我就行。”“那么,晴明,你是答应去了?”“去。”“真的吗?”“嗯。”“走吧。”“走。”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六“好痒好痒。”原先边嚷边扭动着身体的赖子,用白开水服下晴明带来的药之后,随即安安静静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赖子周围,坐着晴明、博雅以及友则。
在惟一一盏灯火的映照下,友则眉间的皱纹越发显得深刻。
晴明跟前预备了砚台和毛笔。
“现在要给她脱衣服了,可以吗?”晴明说。
“全部脱掉吗?……”友则的声音显得干涩。
“是的。就像刚才我所说的那样。”友则看看晴明,然后,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声。
友则额头上渗出无数小汗珠。
晴明没有催促友则回答,也没有再提问题,他双唇紧闭,静候友则发话。
友则点一点头,说道:“明白了。”与其说是下了决心,倒不如说是无法忍耐压抑的沉默似的。
“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友则的声音微微颤抖。
“那好。”晴明垂下视线,略低一低头致意,然后又睁开眼睛。
即便在这种时刻,晴明紧闭的双唇依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