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晴明——”“什么事。博雅?”晴明移动的只是视线而已。
“为什么世间万物都要这样不停地变化更新呢?”伴随着叹息。博雅喃喃道。
“到底是什么事?”“看看吧。这个庭院——”“……”“不久前还和你一起看过的花呀,草啊,今天大多已难再见到,不是吗?”蓝色的花,如鸭跖草。
红色的花。如绣线菊。
那些花朵已不见行踪,连萤火虫的影子也不存在了。
偶尔有伯劳鸟在高空中尖叫一声,转瞬间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空气中,秋天的气息已凛凛充溢,夏天的形迹已隐匿不见了。
“人心也是这样迁变的吧。”“是啊。”晴明静静地点点头。
“喂,晴明,关于怎样了解人心,有什么好办法吗?”“人心吗?”晴明嘴边含着温柔的笑意,不是微笑,也不是苦笑。
“博雅。看一看水的形态怎么样?”“水的形态?”“水入圆形之器则为圆形,入方形之器则成方形。自天而降则为雨,积汇起来则成河川。可是水无论在哪儿。
变成什么模样,其本质是从未变化的。““……”“水因时而异,亦因所在地点的不同而改变着形态。
水是没有固定形态的。是否有办法对此加以命名,博雅,你问的是这个问题吗?““不是,晴明,我问的不是水,我问的是人心。”“博雅,如果想知道那位女子的心迹,我是无能为力的。”博雅把在堀川桥遇到的事,以及有关女子的生魂的事,向晴明一一告知。
从那以后,倏忽之间,两个月的光阴过去了。
自女人身影消失的那天晚上起,博雅连着几个晚上前往堀川桥,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位女子,或是她的生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晴明?”那女子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博雅的耳边:“帮帮我吧,博雅人人——”令人窒息的急促女声,喊着自己的名字,希望自己出手相助。
“每念及此,我的心中就会痛苦无比啊!”博雅说。
“对她的求助,我竟然一筹莫展、无能为力,真是惭愧啊。”博雅抓住琉璃酒杯的杯脚,拿到嘴边,又停了下来,搁在廊沿上。
“话题呢,就是她,对吧,博雅?”晴明问。
“话题?”“你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是啊,晴明,我有事要告诉你。不过,不是关于她的事情,而是别的事。”“别的事?”“嗯。”“什么事?”“其实是藤原济时大人的事。”“是相扑大会时,支持海恒世一方的济时大人吧。”“最近济时大人情况不妙。”“什么情况?”“他请医师来调药,一直都不见效,济时大人甚至想到,是不是有哪位心怀怨恨的人对自己下了咒……”“噢。”晴明仿佛来了兴致,把身子往前探。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情形呢?”“到了晚上,头痛,胸口也痛,听说痛得好像钉了铁钉子似的。有时手臂和脚上也会有那种疼痛感袭来。”“哦。”“这些日子,济时大人几乎水米不沾,身子日渐消瘦。
听说整天都躺在卧榻上。““那么,到什么程度了?”“什么程度?”“我是问,从什么时侯开始的?”“哦,好像有四五十天了。”“是吗?”“说是最近这十来天,疼痛加剧了。”“每天晚上,总在同样的时辰发痛吗?”“开始大概是在丑时会感觉疼痛,可是最近不仅是丑时,一整天都连续疼痛,到了晚上就会更厉害。”“呵呵。”“这样一来,济时大人就来我这里商量,他知道我跟你关系不一般,所以希望我务必和你秘密地商量一下。”“济时大人有没有想起些什么?”“想起?”“我的意思是说,他是不是想起招过谁的痛恨。”“哦,我也问过同样的话,他说没想起这样的事。”“原来如此。既然他本人这样说,今天应该会有这样的结果。”“等一等,晴明,你的意思是,济时大人肯定招致了谁的怨恨吧。”“我没说到这一步。还有呢?”“还有什么?”“博雅。我的话暂且放到后面,先把你的意思讲出来听听。”“哦,这个故事还有一段前奏曲。”“说说看——”“其实。情况不妙的不只是济时大人。”“还有别人?”“事实上。在济时大人身边,还有一位暗中通情的女人,那个女人,听说身体也怪事不断。”博雅说。
“是怎样的女人?”晴明问。
“我也向济时大人打听过,他连名字都没有讲出来。”“那么。那个女人是怎样的情形呢?”“身体发生异常,好像是跟济时大人同时开始的。”“怎样异常?”“头痛和胸口疼跟济时大人是一样的,而且还有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地方?”晴明一问。博雅好像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就是她的脸。”他压低声音说。
“脸?”“听说是跟头痛胸口疼同时开始的,那女人的脸上长出了包。”“嗯。”“起初是米粒大小的东西,在她脸上这里……”博雅用右手的食指,指着自己的右颊。
“开始只有一粒红肿起来,听说特别痒。”因为痒,就用指尖挠,那个红肿的包慢慢胀大起来。
在指尖抓过的脸颊上,肿块扩散开来,再轻挠此处,颗粒不断增加,每一颗都刺痒难熬,不由得又用手去抓挠,结果,红肿连成一片,变得越来越大了。
终于忍不住用指尖嘎吱嘎吱搔挠起来,皮肤挠破了,开始化脓。
“听说有半边脸成了紫茄色,肿烂了。”博雅压低嗓音说。
“嗯。”“济时大人说,女子怕是一样,遭了谁的咒了。”“那么。要我做什么?”“是呀,晴明,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诅咒导致的结果。”“真的吗?”“既然是你提起的事,我不会置之不理的。”“那你肯出手吗?”“嗯。”晴明点了点头。
“接下来,博雅,我要委托你办件事。”“什么事?”“你派一位办事麻利的人往贵船神社去一趟。”“去贵船神社?”“是的。”“为什么?”“以后再说明理由吧。”“为什么?”“因为这只是我一时的想法。如果猜对了,那时再把理由告诉你。”“不对呢?”“那就不说为佳。”“喂喂。别装模作样。直截了当告诉我好不好?”“你放心吧,可能不出我的意料。”“岂有此理。”博雅执拗地说。
“他曾经照顾过你吗?”“跟照顾不照顾没什么瓜葛,现在你告诉我就好了。”“你就为我想想嘛,博雅。一旦失手,岂不是很狼狈吗?”既然晴明这么说,博雅也只好放弃了。
“合适的人当然是有,不知叫人去干什么?”“去找几个神庙里的人问一下,这个把月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打听清楚就行了。”“这就可以了?”“嗯。”晴明点点头,随即又说:“不过。马上就过去问话,恐怕会难以保密。在与神庙的人会面之前,不妨先进入神庙周围的森林里,搜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吧。”“搜东西?”“是啊。”“搜什么才好呢?”“大体是这种——”说着,晴明用双手画出大小不满一尺的东西:“比如用木头做的偶人啦,用稻草做的偶人,或者是动物的尸骸什么的……”“噢。”博雅显出特别感兴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