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不语,总不能说他就是为了躲她,才故意不回帐歇息,却没料到倒偏偏在此撞上。
见他冷着脸不作声,莫研挠挠耳根,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在等我吧?想听我说早间未说完的那……”
“不是。”他打断她,淡淡道,“莫姑娘你早些歇着,我还得巡营。”
“我还不困,不如……”她快活道。
“我困了。”
他又一次打断她,然后大步走开,同时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未听见跟上来的脚步声,才暗自松了口气。
莫研立在原地,低头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打了个呵欠也回帐去了。
总算一路天气还算晴好,原本预计四日的路程,只行了三日便到了鸭子河畔的春捺钵。
宁晋第一次见识辽人的牙帐行宫,虽面上不便表露,但心中也是啧啧赞叹,能将帐篷作的如此华美壮丽,连行廊回院一并皆有,倒真是令他想象不到。
各人被安置下不多时,便有人来接宁晋前去见耶律宗真,来人也特传耶律宗真的旨意,让赵渝好生歇息,并赏赐了些珍贵药材。宁晋本执意要与赵渝一同前往,但见到几日车马颠簸下来,赵渝已是憔悴不堪,终不忍再勉强她,只得独自带了吴子楚去了。
那夜宁晋喝得大醉而归,论起酒量,他无论如何也不是辽人的对手。次日又被盛邀随耶律宗真一同狩猎,一去便要数日方能回来。
耶律洪基亦尚在山中狩猎未回,听说萧观音与萧信也都一并跟着去了,赵渝闻此消息倒是觉得轻松许多。接下来几日,她也不待身体大好,便让莫研陪着她到水泽处凿洞垂钓,看看会不会钓上五彩神龟。
寒风嗖嗖,饶得是狐裘紧裹,仍是冷得人牙齿直打战。
“公主,你身子还未好,还是……”莫研越发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你到底为什么非得抓只龟来玩呢?养只小猫小狗不是更有趣么?”
赵渝摇摇头,轻咳了几声:“你不明白,这龟我不是为了玩。”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送人。”
“送谁?”莫研奇道,“莫非你想送一只给宁王带回宋国做个留念?可我觉得他不会喜欢这玩意的。”
赵渝淡淡一笑:“不是他,我是想送给耶律洪基。”
“送给他做什么?”莫研颦眉,附耳过来轻道,“想让他延年益寿,像只王八一样活千年。”
赵渝被她逗得一笑,摇头缓缓道:“不是,其实我是希望能他感激我。”
莫研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你是怕他日后又娶了萧观音?”来辽国后,多多少少她也曾听说过一些,知道赵渝的处境并不好。
“他娶不娶萧观音,对我来说并无不同,我在意的是,我在他心中的分量。”赵渝低低道,“按这样下去,纵然是行了大礼,我仍旧是在他心中无足轻重的人。倘若有朝一日,他起了兴兵中原的念头,我又能作些什么?”
“他……不会吧。”莫研咬咬嘴唇,当真到了那时,赵渝的境地亦是不难想象。
“况且若真有那时,他们第一个要防的人便是我,一并连我底下的人。我一个弱质女流,即便有心,但能做的实在不多。”
“可,这和送乌龟给耶律洪基有什么关系呢?”
“我年前就曾听说过,耶律洪基曾经派人来找过这种五彩神龟,想送与耶律宗真作寿,但并未寻到。我猜,他是想籍此讨好耶律宗真,让耶律重光断了觊觎皇位的念头。如果,我能替他找到这五彩神龟,他必定会感激我。”
“他感激你,又有何用?若两国无事倒也罢了,他朝若要兴兵中原,又岂会因为一只小小乌龟而善待你!”莫研觉得赵渝此举太傻。
赵渝摇摇头:“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么?”
“那又是为了什么?”莫研不解。
赵渝望向冰面,脸上笼着层淡淡的忧伤,良久才道:“不说这些了,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莫研也不愿勉强她,望着她道:“公主,你和以前比起来,真的不一样了。”
寒风卷过,赵渝咳了几声后本想说话,抬眼时却看见稍远处的树丛中似乎有人在动,正向这边望来。
“小七,你瞧那边是不是有人?”赵渝不由有些害怕,扯扯她衣袖。
莫研瞥了眼,索性拣了块石头丢过去,同时朗声道:“谁啊,鬼鬼祟祟的?”
树丛里的人挨了石子,痛唤了一声,竟是位老人家的声音,待他慢吞吞走出树丛,莫研与赵渝方才看清,原来是位拾柴禾的老头,满面糟乱胡须,也不怎么看得清长相,衣着也甚是邋遢。看他一瘸一拐的,走路还不太方便,两人顿时大为内疚。
“没伤着你吧?”莫研奔过去,歉然道。
老头怒瞪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她,俯身把方才掉落的柴禾拣起来。莫研忙快手快脚地帮着拣。
这时,赵渝也过来了。
那老头抬头看了她两眼,什么都未说,复低头拣柴禾。待柴禾拣好,他扎捆起来,艰难地背到身后。
“老人家……你……”
赵渝想说什么,被老头盯了她一眼后,又咽了回去。
待老头走远,莫研才没头没脑道:“是木头的。”
“什么?”赵渝没听明白。
“那人有一条腿是木腿。”
赵渝闻言,目光落在那老头蹒跚的背影上,轻轻叹了口气。 第十六章
夜幕低垂,几颗星子在寒风中忽明忽暗地闪着。
展昭刚自耶律重光处回来,也喝了不少的酒,虽说未醉,脑子却也有些昏昏沉沉。刚刚进帐,解了斗篷,拿起火石,还未及点灯,他方才觉得不对,帐中似乎有人!
“你这反应也太慢了些,连我的呼吸声都听不出来。”
黑暗中,一人自角落一瘸一拐地出来,懒洋洋地取笑他道。
展昭闻言,顿放下心来,笑道:“原来是大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谁?”苏醉问道。
“……没什么。”
展昭无奈苦笑,也不点灯了,放下火石,席地坐在狼皮褥子上,长长地吐了口气。苏醉挨着他坐下,虽看不清他的脸,只听着他的叹息声便明白这些日子他着实过的不易。
“以为我是那丫头?”他调侃道,“怎么,还希望人家投怀送抱?”
展昭涩然笑笑:“不提这些了,大哥你此番特地前来,是有要事么?”
苏醉道:“你们从镇上走了之后,镇上又来了几个人,虽然改了装,兜头蒙脸的,不过有一人我能认出来,是耶律洪基的亲信,还有一人……”他皱了皱眉,“看身量,倒像个女子。”
“他们去镇上做什么?”
“像是路过,只在客栈里要了些胡饼带走,连歇都未歇。”
展昭凝眉:“耶律洪基去狩猎,已去了已有大半个月。近来耶律重光心情甚差,我日日都得去他跟前,在这里也动弹不得。”
“不着急,待耶律洪基狩猎回来,咱们再瞧瞧仔细。”
展昭点头,又道:“这事你飞鸽传书便是,何必自己跑这趟,天寒地冻的。”
“没事,在镇上呆得有些气闷,出来走走罢了。”苏醉随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