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离开?带去那里?”
“天大地下,只要没有人去找,他们何处都可去。”
宁晋怔住,莫研所说的话他并非不懂,只是这个想法太过骇人。他自幼在宫中,从未想过有事欺君,这方面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莫研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就是营里的马夫,老胡,他的本名叫苏醉。”
“那么老……”宁晋不禁结舌。
“他易容了,”莫研忙解释。
“瘸腿也装的?”
“那倒不是,腿是真的断了。”
宁晋沉吟良久,仍是无法下决定:“此事,此事……非同一般,我得好好想想。”
莫研直直去望着他,声音平板:“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宁晋心乱如麻,深吸口气,转头看莫研眼圈发青,显然是一夜未睡,但道:你也去歇着吧,眼圈都青了”
“嗯。”莫研应了却不抬脚出去,又盯着他叮嘱道:“时间不多了。”
本来就心乱,被她一直盯着更乱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莫研这才慢吞吞地出帐去。
这丫头……宁晋长出口气,正待坐下来喝口茶,突然帐帘被人揭开条小缝,莫研的声音传进来:“殿下,时间不多了。”
宁晋起身,对着莫研微恼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
才复又坐下,准备喝茶,才端起茶碗,又听到莫研隔着帐帘道:“殿下,时间真的不多。”
宁晋气结:“你快给我回去,子楚,今天别让我看见这丫头!”
莫研蔫头耷脑地回到赵渝帐中转了一圈,赵渝仍在昏睡,横竖有侍女们服侍着,并不少她一个,接下来的一日里,除了用饭,莫研就蹲在赵渝的帐外,手中的枝丫无意识去划来划去,眼睛怔怔地看着雪地上来来往往的脚印,时不时抬头望望宁晋所住的寝帐。
若是从前的她,遇到此类事必定会不管不顾地想法带赵渝离开这个鬼地方,让那些两国盟好等等统统见鬼去,活下来才是真的,可是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随心所欲的小丫头了。
因为,她知道展昭说的是对的,在开封府三年,来了辽国看到公主的所作所为,展大哥的隐忍,从这些她身上的人中,她知道在些事,她不能像从前那么轻率,便是要做,也必须先考虑周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连包大人都可能会被牵连。
只有宁晋同意帮忙,才有可能说服其他人,此事才有商量的余地,达成的可能。
整整一日,除了来看几次赵渝,宁晋的其它时间都一直待在自己的帐中,便是经过帐前,见到莫研也装着没瞧见,倒是吴子楚来来去去进出多次,每次看到莫研,都遥头叹气。除了最初相识,宁晋被莫研惹哇哇叫后,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宁晋这么不待见莫研了,平时,往她身挤还来不及……
一直到上灯时分,莫研颓然站起身来,到帐内瞧了瞧赵渝,她的病况还是毫无起色,看上去像是根本就是在拖时候了,莫研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整日的时间宁晋都未想好,看来是没指望了,但起码她还是得去问个明白。
掀帘而出,她大步朝宁晋寝帐走去,刚走到一半,便看见吴子楚自内出来。
“你来得正好,殿下正要我寻你来。”吴子楚迎着她道。
莫研欢喜道:“他想明白了?”
吴子楚不答:“你进去便是了。”
莫研喜得跳着进去,看到宁晋,怕惹他不悦,不敢先说话,只是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紧盯着他,直把宁晋盯得浑身发毛。
“……丫头,你去把那个老胡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他不自在去退后两步,对莫研说道。
“殿下,这么说,你是想成全他们了?”莫研喜不自禁,更用心地盯着宁晋。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你先去叫他,别在盯着我,快去。”宁晋被她盯得无语了。
他有事想问苏醉,他想见苏醉,自然是好光头,看来这些是有谱了,莫研想着,心理终于松了口气,满心欢喜地去了。
宁晋看着她出门,对着掀帘进来的吴子楚道:“子楚,你说说,她的样子像是要成全的人是她。还有,你说一个姑娘家,有这么盯着男人的么?”
吴子楚看了宁晋一眼,瞄了瞄他脸上两朵可疑的红云,假装没看到,略筹措了一会儿才道:“其它,她已经不是故娘了。”
宁晋瞪他,“明明就是个小丫头。”略停了下,“就算不是姑娘,也不能……也不能……”他想起莫研三年来对自己的感情视若无睹,心心念念只展昭一人,心头一片涩然。竟说不下去。
吴子楚看他神色,不敢和他争辩,,知他心事,必是想起莫研对他终是无意而伤怀。有点后悔自已刚才失言。待要劝解又不知道如何劝起。
这时,帐帘一挑,莫研已经一阵风似的回来了,并带来了苏醉。
“参加殿下。”苏醉朝宁晋行礼。
宁晋凝视了苏醉片刻,此时苏醉仍是老胡的一身打份,胡子拉碴看得宁晋直皱眉。
“小七说你这模样是易容改扮的,那你原来是……你多大?”
苏醉被莫研一阵风似的拉来,什么都还没来及做,此时,宁晋问起,顺势去了易容,露出他本来模样。
“一别多年,吴兄可好?”他对着吴子楚拱手道。
吴子楚“啊”一声,又惊又喜道“原来是你,我说你小子怎么突然不见,原来是跑到辽国来了!你……来这里是为?”
宁晋也终于想起来了,苏醉正是与吴子楚并列的大内高手,与吴子楚关系甚好,只是多年前突然失去联系,却不料今日在此地相见。此刻看他身形憔悴,想起他当年与子楚试剑风采,不禁喟叹。看到他的伤腿,更觉惋惜,忙请他坐了。
想到他和赵渝的事,深深看他一眼道:“我记得以前小渝儿很喜欢缠着你,让你教她练剑。”
苏醉沉默。
宁晋看着他,“小七和我说了很多事,你……你小渝儿怎会对你?她可知道你的身份?”
苏醉不语。
“小七说,小渝儿的病因有一半是因为你,是否是实情?”宁晋继续追问道。
苏醉半晌不语,他和赵渝,原本是不可能有交集有两个人,却偏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赵渝因病求解脱,归根就底最大问题的确实是他,另外也是因为她自身的处境,可这正是他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地方,公主入辽国,本主是来和亲的,想让赵渝的病有起色,就要先让她生有可恋,可是赵渝现下的情况是病好就要和耶律洪基大婚。她不想大婚,再加上与自己没一丝的可能,这才生无可恋,这也是他无能为力的,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迫切地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即便要她将要嫁给耶律洪基。
宁晋注视他良久,见他进帐后一言不发。知他顾滤甚多。莫研对他与赵渝之间的种种讲了很多,从两个初识敌对,到赵渝受伤为他所救,再到赵渝对他动心,他伤残后仍潜进营中保护赵渝。能这般隐忍,到此刻亦未露声色,宁晋不禁有点佩服。小渝儿的眼光还真不错。
宁晋有意宽苏醉的心,再讲话时,语气已柔和许多。“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顾虑,但我是小渝儿的皇叔,人都说皇家亲情淡薄,我和她父皇却从小就疼她,现下见她这般模样,不要说对她父皇交待,就是对我自己,我也无法自我开脱,好好的一个绮玉年华的大宋公主,成这付奄奄一息的模样,都是我和她父皇的过失,让她一个若弱女子来担负这些。”他看了苏醉一眼,见他在凝神倾听,继续道:“小七,日前和我说了个法子,虽有些冒险,我思虑良久,有心一试。”
吴子楚和莫研在旁听得呆了,这是什么情况,居然是宁晋在劝苏醉接受“他们的计划”。
莫研是呆“主角”变“配角”了,她努力说服了宁晋,终于肯见了苏醉,现在居然是要宁晋在说服苏醉“接受计划”,不得不说,苏醉这不动声色历害啊!
吴子楚却是呆宁晋虽说素日宠爱赵渝,但是绝不会为她忤逆皇兄,今儿听这意思是决意要帮赵渝和苏醉远走高飞了。
苏醉紧盯着宁晋,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他瞥了眼旁边的莫研,料想必是她说服不了自己和展昭,去找宁晋下手了,意外的是,这是最不可能同意的人,倒是先同意,而是向自己提出“计划”之人,是他太小看莫研了么?还是低估了赵渝在宁晋心中的地位。他想到展昭与自己的未完使命,对着宁晋摇了摇头道:“殿下,此事不可。”
宁晋未料到莫研烦了自己一天,居然是按主角都没搞定,瞪了她一眼,莫研缩了缩头,对着他讨好的笑了笑……
“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可?”
“公主不会同意的。她一心想宋辽和平,永息干戈,只要她还活着,她就尽大宋公主和样的使命。”苏醉也无数次想过,能否带着公主远走高飞,离开辽国,远离俗世,过些平常人的日子,可是,以他们两的状况,这无疑于是痴人说梦。
“这你不用管,我是她的小皇叔,我说话她定会听,我要一个健康的小渝儿,她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就只有为她日后烧香添坟的份了。”宁晋想起赵渝的病就伤感。
“可是殿下……”此事干系太大,苏醉终觉妥,但因此事是宁晋所指,语气间却有了动摇。
“别可是了,”宁晋打断他:“我是为了小渝儿,不是为了你。”
莫研在旁边喜得直咬嘴唇,为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宁晋在旁边看到,没好气去睇她一眼,方正色道:“此事,我已想过几次,要让小渝儿消失,并且不影响目前的宋辽格局,只有让耶律洪基等人都以为她死了,因她与耶律洪基尚未大婚,还不能算是耶律家的人,所以,她死后灵柩要得回宋,葬入皇陵,我们只要让小渝儿假死瞒过众人即可。”宁晋一口气讲完,“你们觉得这样可还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