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闺秀

作者:紫伊281

    又在畅意居里躺了几个时辰,人还是乏累,不动还好,一动就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可是,时间已经不允许阿语再磨蹭下去。

    白离让绿乔又拿来一瓶露水,说:“你带着,要是觉着不舒服就喝一口,这几日你不可再私自练功,晚上你再来,我帮你运气疗伤。”

    阿语点了一回头,别说练功了,她现在走路都快走不动了。

    回到外面的时候,公鸡刚打第一声鸣,阿语躺在被窝里,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这番元气大伤,就有点抵不住寒气。

    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阿语透过纱帐,看见招弟起来穿衣,招弟真是勤快,自从来了阮家,就没有偷懒过一回,是个勤恳又实在的人,应该是像她娘。

    阿语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招弟来叫她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招弟也不敢擅自就挽了纱帐,而是站在帐外,小声的唤她:“小姐,小姐……天亮了……”

    “唔……”阿语半梦半醒的支吾了一声,懒懒的问:“什么时辰了?”

    “辰时都快过了。”招弟轻笑道,小姐睡懒觉也是件稀罕事。

    阿语顿时清醒过来,揉着眼睛:“已经这么迟了?”

    “是呢!夫人已经用过早点了,本想早点叫小姐起来的,夫人说,小姐昨儿个辛苦了,就不要吵您了,让您多睡一会儿。”招弟说道。

    哦……阿语安下心来,说:“我今儿个还真觉得乏,浑身无力。”

    招弟一惊,掀了帘子,探身进来:“小姐不舒服吗?”

    阿语琢磨着,今天委实是起不来了,还不如就着娘的话,说自己病了,娘要着急她也没办法,顾不上了,阿语便点了点头。

    招弟忙不迭的跑了出去,须臾,娘和元香就匆匆赶来过来。

    “阿语,哪儿不舒服?”俞氏紧张的摸摸阿语的额头。

    阿语勉力一笑:“娘,没什么,可能昨儿个累着了,今天身上酸的很。”

    俞氏薄嗔道:“都说了让你别去,你非去不可……”

    “娘,我躺会儿就没事了。”阿语打断了娘的唠叨。

    俞氏看阿语神情恹恹,也就不忍心再说她的不是,转而跟元香说:“你让李叔赶紧去请个大夫来给小姐瞧瞧。”

    “娘……真的不用了,我歇歇就好,我一想到要看大夫,就更不舒服了。”阿语深感头疼,早知道会是这样。

    俞氏认真道:“不舒服就得看大夫,哪能讳疾忌医呢!万一小病拖成大病那还了得?”

    元香在一旁附和着:“小姐,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的好,这样,夫人才能安心。”

    阿语没辙了,只好由着她们去。

    趁着没人的时候,阿语偷偷喝了几口空间露水,提提神,免得待会儿大夫来时看她一脸菜色,乱七八糟的开一大堆药来。

    好在,这安文县没有货真价实,医术高明的大夫,说穿了不过是个赤脚医生,纯粹是混饭吃的,阿语怎么说他就怎么诊,只开了些安神养气的补药来。

    俞氏听了大夫的话方才安心,让李叔跟着去抓药。

    因为阿语不舒服,俞氏就把房里的针黹活搬到阿语房里来做,好方便照看阿语。阿语很愁苦,娘要是提出晚上也要守在这里,她岂不是没机会进空间?

    蒋静和东哥儿也来看阿语,两人的神情颇有些自责的样子,毕竟阿语是跟着他们出去的,回来竟是病倒了。

    阿语少不得又跟他们说笑几句,以证明自己没什么大碍,心里实在是郁闷,这个样子,她哪能好好休息?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日,到了晚上,阿语果然听见娘在跟元香说:“你去把我的被褥搬过来,今夜我要守着小姐。”

    “娘……”阿语急声唤道。

    俞氏回头,温婉笑着走了过来:“阿语,叫娘何事?”

    “娘,晚上您就别看着我了,老实说,今天你们都在我房里转悠,我被你们转的头晕,想好好休息都不能够,我喜欢安安静静的,有招弟看着我就行了,招弟做事很用心的。”阿语情急之下只好实话实说了。

    俞氏闻言很是无措,她尽心尽力的照顾阿语,没想到却是让阿语更加不舒服。

    看娘受伤的表情,阿语又于心不忍,便软声道:“娘,我真没什么,大夫都说了,只需好好休息,养养神就可以了。”

    俞氏怅然叹了口气:“元香,还是不用搬了。”

    是夜,阿语又来到空间,白离已经早早守候。将她带至畅意居,便开始给她运功疗伤,自从走火入魔后,只有白离渡真气给她的时候,整个人才是清爽的,舒服的。

    出了一身的汗,再泡一个绿乔专门为她研制的草药浴,泡着温和的泉水,闻着淡淡的药香,看着满室氤氲的雾气,阿语的眼皮不觉的沉重起来,坐在浴桶里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极沉,是沉在梦里无法醒来的那种,梦见很多人挤着她往一个地方涌,她拼命想挤出来,可是怎么也无法摆脱一层又一层的人墙,只好随波逐流,终于大家停止了脚步,耳边尽是喧闹声,却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她昂着头,看见中央一个木头搭的台子上,乌压压的跪绑着一地的人,后脖子上还插了块高高的牌子,上面用朱红笔写着醒目的一个斩字,她定睛想看清楚那些都是什么人,可就是看不清楚。

    随着三声鼓响,一片刀光起,霎时血光如雾,一颗人头咕噜咕噜的滚了过来,一直滚到她的脚下,她低头去看,是三伯父,她仓惶的捂住了眼,告诉自己这是梦,不是真的,等她放开捂住眼睛的手,却惊恐的发现,她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围着她的是满地的人头,又长房伯祖母的,三伯母的,还有思萱、思卉、思真的……她们都睁大眼睛死死的瞪着她,死不瞑目的样子,突然间,伯祖母的嘴巴动了,森冷森冷的声音,很是幽怨的说:“阿语,你既知道阮家有难,为何不早告诉伯祖母……又一个声音说:“七姐,我的头好痛,砍头真的很痛啊……阿语惊的不知是哭还是在叫,不,不是这样的,是五殿下他说,他说阮家不会有事的,如果告诉你们的话,事情会更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哈哈哈……一阵笑声传来,阿语抬眼,看见五殿下负手站在淌满鲜血的刑台上,一副得意的样子:“阿语,你真是太天真了……”

    阿语悲愤不已,想要冲过去,抓住他问个明白,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

    裤脚却是被一个人头死死咬住,阿语又惊又怕,大叫一声,猛的醒了过来。

    直愣愣的盯着顶上的云帐,半响都无法从梦境中摆脱出来,那满地的人头和蜿蜒成河的鲜血,太过骇人,不会的,不会的,阮家不会被满门抄斩……阿语按着心口,努力安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侧过眼,看见白离保持着一贯的姿势,坐在罗汉榻上看书,只是此时他的神情并不专注,目光早已越过了几上的书籍,漫无目的的散落在前方的虚空处。

    他在想什么?

    阿语支起身子,自己坐了起来,身上没有那么痛了,元气好像也恢复了些。呃!她记得她之前在泡药澡的,怎么……

    白离虽然怔怔出神,但阿语这边一有动静他还是马上就有了反应,阿语只一眨眼,白离就到了面前。

    “阿语,怎么起来了?”

    “我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阿语说着,但她觉得自己是这一梦被吓的精神了。

    他心不在焉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蓝禾端了米粥进来:“小姐醒啦!正好,我这百合粥刚刚做得,身子虚的人,喝米粥是最好的,容易吸收,这是绿乔说的。”

    “蓝禾,这里就先交给你了。”白离淡淡的说了一声,对阿语笑了笑,便步出畅意居。

    阿语等他走远了,小声问道:“蓝禾,我身上的衣服……”

    蓝禾笑道:“自然是我帮小姐换的,小姐在浴桶里睡着了,叫也叫不醒。”

    哦,阿语正要松一口气。

    “不过,是白离把小姐抱回来的。”蓝禾不等阿语这口气松下又说道。

    呃!阿语一口气顿时梗在了嗓子眼。

    白离离开畅意居,来到水潭边,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水,将头埋在了手掌心,让自己发胀的头脑冷静下来。

    没想到阿语是阮家的小姐,大康几朝的名门望族阮家么?难怪她会认识老五,看她梦中哭的那么伤心,那样惊恐害怕的模样,从她的梦呓中,似乎老五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似乎阮家如今境况不佳,为什么会这样?阮家在朝中一向声誉极佳,口碑良好,为何会落难呢?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绿乔的药被他做了手脚,本来阿语这次是必死无疑,没想到她的内功心法纯正,已经小有成就,被她支撑着来到空间。他是不能再害她了,绿乔的医术不可小觑,瞒过这一次,未必瞒得了下一次,也正如此,他都不敢让赤炎为阿语疗伤,或许,他该想想别的办法…

    阿语在外面躺了两天,在空间里躺了三夜,才恢复过来,这番生病,让阿语对绿乔的猛药讳莫如深,再不敢问她要了,以后还是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练功的好,反正已经有了空间露水,那种拔苗助长的事,是不能再干了,血的教训啊!

    猴子和赵大在阿语病好之后回来了,猴子说,乌衣卫的人走后,他又使了些银子,买通了一个牢头,答应猴子带人去探监。

    这是个好消息,俞氏听了很是激动,大家商议了一下,俞氏还是不能露面,最好让李婶和紫菱前去,一个丫头去看旧主,合情合理。

    于是,第二天一早李婶和紫菱做了好些吃食,跟着猴子去了安阳县,进了县城先去制衣坊买了些棉衣,再去大牢探监。三人到傍晚才回来,李婶和紫菱俱是两眼红肿,应是在牢里哭了一场。

    俞氏细细问牢里的情形,紫菱又忍不住掉眼泪:“夫人,您是没瞧见大家那凄惨的模样,一个个的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我一时都没认出来谁是谁,那大牢里又阴冷的很,老太太病了,几位夫人小姐的身体也不行了,他们也不给请个大夫瞧瞧,九夫人在进去之前已经有了身孕,这回受难,孩子没了,她撑了几日竟也跟着去了……”

    大家听着,不禁唏嘘起来。俞氏边落泪边道:“可怜的九弟妹,就这么去了……”

    李婶吸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长房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亏得夫人和小姐不在,不然就跟着遭罪了,也好,总算是阮家还留有一后,我听着这话,真是心酸呐!”

    阿语一阵惭愧,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她一定不会这么自私的走掉。

    大家又抹了一把泪,俞氏道:“好在现在咱们能进去探监了,别的帮不上忙,隔三差五的送些吃食、棉衣的什么的进去还是能办到的,希望她们能熬过这段,兴许朝廷松了口,会赦了阮家也不一定。”

    紫林惆怅道:“我听猴子哥说,就算免了阮家一死,阮家的女眷,或流放,或充入掖庭,更不济的,就要被充为……充为官婢,那也是活受罪啊!”

    “不能用银子赎吗?”阿语问了一句。

    俞氏摇摇头:“若真如此,倒是难办了。”

    晚上,赵大来看阿语,其实是来告辞的:“小姐,我可能要离开安文一段时日,猴子会留下帮你的,等我事情办妥了,再回来。”

    阿语已经知道赵大哥和猴子他们都不镖师,和易明一样,应该都是五殿下的手下,他说要去办事,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好在,她们在安文已经安定下来,阮家的事也渐渐的有了眉目,只是,心头的那个结一直折磨着她。

    “赵大哥,你能见到五殿下吗?”阿语问。

    赵大愣了一愣,说:“见是见不着,不过小姐若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殿下,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可以带话?可是说什么呢?她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责问他吗?有什么用呢?阿语思量再三,郑重道:“烦请赵大哥帮我带一句话给他,请他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是不是太傻呢?可是,现在除了拜托他,还能拜托谁呢?除了他能救阮家,还有谁能呢?

    赵大点点头:“好,小姐的话一定带到。”

    赵大当晚就离开了。

    东哥儿近来打听到好几户人家要出卖产业,如今是地不值钱,米粮值钱,所以开出大都是跳楼价,阿语选了几处,托蒋静买了下来。

    蒋静问起酒坊那边的事该如何处理,阿语想着酿酒的事可以先缓一步,首先得把那片山林开垦出来,如今阮家的佃农们都无活可做,不如叫他们先去那边开垦。

    不日,猴子回来说,有好些官兵开拔到安阳、安平、安泰一带了,他打听了一下,是从湖湘过来的官兵。

    大家都很是不安,是不是这边也要开战了?

    阿语私底下问过猴子,如今朝廷是怎么个局势,平南王是否有胜算?

    猴子说,虽然朝廷如今内忧外患,但大康气数未尽。

    这样的话已经很明显在说平南王胜算不大。

    猴子又说,原本蜀地平西王爷要起兵造反,可是他们还没出蜀地,平西王突然暴毙了。猴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一种得意的神情,好像这事是他做下的一样。当然阿语这是不可能的,猴子还没这个本事,但是有一个人是有这本事的……易明。

    “是易明做的吗?”阿语随口问了一句。

    猴子一副吃惊的表情,不过却没有否认,只是笑笑:“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阿语现在能够理解易明当日为什么选择抛下她了,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在她最彷徨无措的时候,易明的离开,还是让她受伤了,可是,她凭什么要求易明留下呢?易明不是她的属下,也不是她的什么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吧!他不过是奉命来护送她而已。真的没有必要再梗怀什么了。

    至于湖湘的官兵来到安阳,猴子说,平南王如今在山东一带跟朝廷的大军激战,朝廷调动湖湘的官兵,是想两面夹击,也是为了切断闽浙一带的叛军的援兵。在安阳开战的话,估计不太可能,也许是想在安阳一带筹备军粮。

    阿语暗道,这样一来,米价不是又得涨了?随即一想,别说涨了,恐怕都没得粮食卖了,那些个奸商,囤积了米粮,本想好好赚上一笔,谁料想,朝廷征粮,他们要血本无归了。

    猴子所料不错,湖湘的军队果真是来征粮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个米粮店,再就是老百姓家,官府下了征缴令,每家每户,按人头征缴米粮,一人五斗米。

    若在平时,这也不算什么,但如今兵荒马乱的,米贵如金的时候,一道征缴令,等于是在要人性命。

    阿语想了想,到空间,让青闵给她准备一百担米,又找了个机会,和蒋静一起到安阳县城外转了转,找了一处不起眼的空置的宅子,化名租了下来,让蒋静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把每间房子里都装满了米粮。有这个储物袋,办这事并不麻烦,她只须打开口袋往外倒就是,不多时就是满满一屋子的米。

    办好这件事以后,阿语写了一封信,封了漆,让猴子想办法把信送入军营。猴子轻功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信压在了湖湘总兵的桌案上。

    过了几天,官府的征缴令撤销了,大军也离开了安阳。

    百姓们都很是纳闷,只有那间宅子附近的百姓说,看到有官兵前来搬运粮食,整整搬了大半日,马车装了几十车。大家都觉得奇怪,那间空置的宅子里怎么会藏着那么多粮食?

    而且李婶和紫菱再次去探监回来,说官府给请了个大夫,而且,给长房老太太和几位夫人另外安排了几间舒适的牢房。

    俞氏听了,心中略觉宽慰,官府突然转变态度,是不是说明阮家的事有转机了?

    只有蒋静知道,那间宅子是小姐租下的,而且那天小姐一个人在里面呆了大半天,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多粮食?蒋静百思不得其解,私下里问阿语:“小姐,您可知道官兵们在咱们租下的那间宅子里搬走了许多粮食?”

    阿语不以为然的点点头:“知道啊!”

    “可……那里怎么会突然有这么粮食呢?咱们租下的时候里面是空的呀!”蒋静讶异道。

    “我怎么知道呢?或许,别人不知道那宅子是咱们租了去,还以为是空的,就拿来囤放粮草了,反正咱们也没损失什么,这事就不用管了。”阿语含糊其辞,打算蒙混过关。

    小姐这么说,蒋静自然不好再问,存了疑虑在心中。

    阿语知道蒋静的心思,但她现在没办法跟蒋静解释,将来也不能解释,只能是蒙混着。这次她送粮给湖湘的军队,用的是阮家的名义,捐粮给朝廷,希望朝廷能一举歼灭反贼,还天下一个太平。信中的措辞她是斟酌再三,言辞恳切,表达了阮家忠君爱民之心,同时激烈的控诉反贼的谋逆之举,其间,并未有一句为阮家开脱罪名之言,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希望这次冒险能有所收获,看官府的态度,应该是这次捐粮的效果。

    白离同样不解阿语的举动,一口气要了那么多粮食,她要做什么?外面闹饥荒了?阮家在安阳,那里可是玉米之乡,就算别的地方都闹饥荒了,安阳也不会的,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有战事了,可就算有战事,阮家自己也拿得出这些粮食,又何必从空间里搬运?不行,这事非得找个机会问问阿语,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但阿语这个人为人谨慎的很,从不在他们面前说外边的事,空间里的规矩又是不能过问,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