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语没有继续牢骚,斜斜的睃了易明一眼,他躲进马车就为了跟她说这些?
易明叹了口气:“阿语,天威难测,以后你还是小心点的好。”说完他就猫着身子出了马车,轻灵的飞身而去。
阿语回味着易明得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易明一句天威难测,让她陡然产生一种世事已非的感觉,轩辕奕不再是那个可以和她毫无顾忌的抬杠子的落难皇子了,忽然有种恐惧,对天家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
“小姐,回里仁巷吗?”安泰问。
阿语轻轻的“嗯”了一声,心乱如麻,觉得自己现在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为了阮家,她不能得罪五殿下,为了阮家,也许她会搭上她自己,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只想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晚上,阿语又进了空间,她需要在这里平复一下杂乱的心情。
白离见她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几度想问她遇上了什么麻烦,可是想着空间里的规矩,只能强忍着不问,装作认真看书,心中甚是纠结。
“白离……”阿语一手托着腮帮子,怏怏的唤了一声。
白离的目光还盯在书上,淡淡的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先不看书,陪我说会儿话?”阿语可怜兮兮道,她真的很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可外面没有这样的人,想来想去,唯有白离。
白离心中狂喜,面上却依然神情淡淡,慢慢的把书合上,迈着几优雅的步子走到阿语身边,拖了张椅子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白离,我很烦。”阿语低低道。
白离微哂:“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上次我带了个人进来,你可还记得?”阿语把手中的帕子打了个活结,又解掉,又打,周而复始,可惜心里的烦恼不是活结,她想了半天也解不开。
怎么会忘呢?他永远也忘不了在空间里见到老五的那一刻,震惊,无法形容的震惊,继而是狂喜,原来他离原来的世界并不遥远,虽然他出不去,但是还是可以通过阿语这根纽带了解外面,那时他一天到晚想方设法如何离开这个空间,想过害阿语,想过欺骗阿语,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慢慢的,他也想通了,出去了,报仇了,夺了天下又如何?终究逃不过一抔黄土,人生一世,短短数十载,也许过程不同,但起点和终点都是一样的,也许这是他在无可奈何之下的自我安慰,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他不想再害阿语,只要看着她每次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离开,然后他就满怀期待的等待再一次见到她,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是挺好的,不是吗?
这样想的时候,白离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淡淡的苦涩的神情,一瞬即逝。
“记得,你又见到他了?”白离明知故问,阿语来到了京城,自然会再见到老五。
阿语郁郁的点了点头:“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那个人他其实是一位皇子。”
“哦?”白离故作恍然又有点吃惊的表情。
“现在我们阮家全指望着他了。”
“那很好啊!如果他是一位深得皇上器重的皇子,那他肯定帮的上忙的。”白离云淡清风的一笑,那个贱人既然已经从冷宫里出来了,而且那么快就被封为贵妃,老五的日子应该过的很滋润,很惬意,再也不用他这个三哥护着他了。
阿语的眉头紧了紧:“这正是我烦恼的地方。”
“为什么呢?这不是好事吗?”白离试探道。
阿语摇了摇头:“我前几天看中一间酒楼,想盘下来,没想到他偷偷的买了说送我,我今天说,一定要还他银子,他就恼了,拂袖而去。”
白离心中一凛,老五这是喜欢上阿语了吗?突然心头一阵憋闷,一些被他苦苦压抑着的不甘与愤懑又涌了出来。
“我想他是喜欢你,所以才送你酒楼。”白离再次试探。
阿语把帕子一丢,抓了抓头发,郁闷道:“我也这么猜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怕。”
白离半开玩笑道:“有皇子喜欢你不好吗?将来也许你就王妃。”
“我才不要做什么王妃,做王妃没有自由,而且还要跟一大群女人勾心斗角,我不喜欢。”阿语嘟了嘴道。
白离往前探了探:“那你是不喜欢他这个人呢?还是不喜欢他的身份?”
呃!这个问题,她到没有仔细想过,喜欢他这个人吗?其实,在易明没有警告她之前,她应该是不讨厌他这个人吧!没去京城之前,还挺想念他的,到了京城以后,第一次重逢,她也觉得很开心,他送她回家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点点异样的感觉,也许,之前她一直都没觉得他们之间有可能,所以,心里没有什么负担,可今天,他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牵他的手,然后又说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她,最后还生气了。原本是一些似有若无的感觉,现在变得真切起来,她就再也不能当成若无其事了……如果,抛开他五殿下的身份,她想,她也一时不能接受吧!要接受一个人,接受一份感情,那是很郑重的事情,除非她能很确定自己的心意,否则,她是不会随随便便去屈就的,生活在古代,身已经不能由己,她不希望心也不自由。
白离紧张的等待阿语的回答,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祈祷着,千万不要。看阿语犹豫着,他的心就一点点的往下沉,怎么拉都拉不住,心情变得沮丧起来,还有那么一点暴躁。原来阿语烦恼的是该不该喜欢,而不是纯粹的喜不喜欢。
“我去给你泡茶。”白离几乎是逃离般得姿态,疾步出了畅意居。
阿语对白离的这番纠结毫无所知,还在为那个头疼的问题烦恼。
也不知过了多久,绿乔端了茶进来。
阿语这才道:“白离呢?他说去沏茶的。”
绿乔道:“白离走了,我看他脸色不太好。”
阿语奇道:“他是不舒服吗?”
绿乔笑道:“日日喝着空间露水,百病全无,怎么可能不舒服?要说不舒服也只有心里不舒服而已。”绿乔说道这,自己也是一愣,那么白离是心情不好吗?
阿语懵懵然,白离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刚才她们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心情不好的人是她呀!
直到阿语离开空间也没看见白离回来,阿语就很是纳闷,把她和白离之间的谈话又细细回想了一遍,她好像没说什么能让他不高兴的事啊……
不过在空间里想了这么久,阿语最后决定暂时收下酒楼,不去惹轩辕奕不高兴,反正这钱她是迟早会还给他的。
白离一直坐在水潭边吹箫,吹了很久很久。
绿乔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旁,轻轻道:“白离,别吹了,小姐已经走了。”绿乔已经很久没见白离这样落寞孤寂的样子,这个样子是他刚进空间时才有的。
白离放下箫,望着清澈见底的水潭,底下五彩晶莹的石头在水波中闪烁,心情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些。他早就应该知道阿语会长大,迟早会嫁人,不管她喜不喜欢那个人,她都会属于别人,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阿语属于谁也不可能会属于他,他是这个空间里的一个魂魄,是她的管事,永远不可能的,除了沮丧还是沮丧,恐慌还是恐慌,他一再告诉自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但是现实才初露端倪,他就已经接受不了了,怎么行呢?
“白离,你到底怎么了?”绿乔看他这么不开心,心里很是担忧。
白离噙了一丝苦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往事,静一静就好了。”
绿乔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们在空间里几千年都不能忘了前尘往事,更何况是白离呢?
“那你别坐太久,赤炎新酿的桃花酿,今天可以开坛了,蓝禾说待会儿大家聚一聚。”绿乔柔声道。
“好!”白离答了一个字,又把箫放在唇边,幽咽的箫声如泣如诉。
绿乔几不可闻的叹了一息,一步三回的看着那个萧索的背影。
轩辕奕这一晚都心情极差,一早就命人把轩辕彻请到了宫中。
“你说,她到底怎么想的?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似地,一个劲的要跟我撇清。”轩辕奕背着手在屋里团团转,气呼呼道。
轩辕彻抿嘴偷乐,好啊!总算有人能让五殿下方寸大乱了。
轩辕奕猛一抬头看见阿彻在笑,更加气愤了:“叫你来不是让你来看我笑话的,你倒是给我分析分析,难道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轩辕彻忙敛了笑容,说:“错是没错,只是,有句话叫欲速者不达,五殿下,您是当局者迷啊!”
欲速则不达?轩辕奕琢磨着阿彻的话,好像有点领悟。
“五殿下,您想啊!换做别人,能得到你这般对待,一定高兴的要疯掉了。”轩辕彻道。
“是啊!别说这么对待了,我就算多瞧她们两眼,她们就高兴地忘乎所以了。”轩辕奕纳闷道。
轩辕彻装作一副情场高手的样子,蹙着眉头慢声道:“依我开来,阿语小姐这样的表现不外乎两种原因。”
轩辕奕忙在他边上坐了下来,一把夺了他手中的茶盏:“你快说。”
看他这样着急,轩辕彻暗乐,正色道:“其一,就是阿语小姐年纪还小,还不能领会殿下的心意,只是单纯的觉得,受这样一份大礼不太妥当。”
轩辕奕一想,也有道理,阿语毕竟才只有十二岁,情窦未开。
“那其二呢?”
“其二么,就是她也许是明白殿下的心意,只是害羞,又觉得自己的身份与殿下差距太大,不敢妄想,这叫自知之明。”轩辕彻又道。
轩辕奕不由的沉思起来,当真是这样的原因吗?也对,阮家今非昔比,虽然他告诉过她,阮家只需等待时机一定能东山再起,可阿语还小,只看到眼前看不到那么远,他若不是为了他和她的将来,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用心,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阮家不能重振望族声威,那么依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要在一起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非他只想拥有她,而不想给她一个名分,这也是不可能的,他早已经确定了心意,今生他是非娶阿语做他的王妃不可,如果有可能,将来他的皇后,除了阿语,他不做他想……可这些阿语都不知道。
“殿下,如今阿语小姐还小,您也还未到弱冠之年,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您得拿出点诚意给她看,让她慢慢的接受您,这才是上策。”轩辕彻分析道。
对啊!他怎么就那么心急呢?还冲她发火了,她这人本来脾气就不好,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才不会因为他是皇子就对他巴结讨好,指不定她也恼了,以后再不理他了,这样想着,轩辕奕后悔不已。
“我昨日还对她发脾气了。”轩辕奕沮丧道。
轩辕彻睁大了眼:“什么?哎呀……殿下,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怎么可以冲她发火呢?这个阿语小心最是小心眼的。”
轩辕奕猛的瞪了他一眼。
轩辕彻忙改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女人都是很小心眼的,最记仇。”轩辕彻想到那日跟阿语争酒楼,阿语看他的眼神,都还心有余悸,多亏了她家那个不争气的四伯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要不然,他还得小心翼翼。
“不过,殿下也不用着急,有道是好女怕缠,下回您再见到她,就装作若无其事,好像没有发生过不愉快,该怎么对她好还是怎么来,她若是一定要还您银子,您就收下,反正以后成了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轩辕奕越想越有道理,心中一团乱麻渐渐的有了头绪,心情顿时松快起来,拍拍轩辕彻的肩膀,笑道:“阿彻,你这个狗头军师当的不错。”
轩辕彻大汗,什么狗头军师,他也是胡说八道,他又没有喜欢过人,不过能解五殿下的烦忧也算是歪打正着。
“殿下,不过有件事您不得不提防。”轩辕彻想起一件事。
“什么?”轩辕奕心情大好,挑眉笑呵呵的问道。
“您喜欢阿语小姐的事,最好还不是不要让四殿下知道的好,不然……可能对阿语小姐不利。”轩辕彻提醒道。
轩辕奕神情一凛,不错,现在四哥跟他水火不容,要是让四哥拿住他这个弱点,岂不坏事?不行,他得派几个人暗中保护阿语的安全。
“阿彻,多亏你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轩辕奕肃然道。
阮家,冯老太太屋里。
冯老太太听完老三阮文昌带来的消息,神情甚是凝重。
“怎么不行呢?华妃不是深得皇上宠爱的吗?连她都说不上话,咱们还能找谁去?”姚氏六神无主,心慌道。
“莫慌,这事容我再想想。”冯老太太抬手止住了姚氏说话。
“老太太,我听说平南王世子抓到了,或者皇上是想等叛臣余孽都处理完了,再来解决阮家的事,华妃此时为阮家说情不是时候?”阮文昌揣测道。
冯老太太点点头:“华妃那条线不能断,现在只有她肯帮咱们阮家说话。”
事情没有按预期的设想发展,大家都很失望。
阿语如常的去阮思真屋里聊天,现在思卉几个都喜欢泡在阮思真的房里,一起做针线,一边说话。
阮思真又问起找绣坊的事,阿语有些汗颜,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她都快忘了阮思真所托,又不好说她忘了,只得扯了谎:“我看了几家都没有合适的,我会再看看的。”
阮思真理解道:“最近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也不得闲,这事不急,我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就是。”
阿语讪讪的点头。
“七姐,您跟我们说说你去怀远将军府上的事吧!”阮思卉道。
“对啊对啊!以前四姐还说,等以后到了京城就带我们去见识见识京中闺秀的聚会,可惜,现在阮家不是以前的阮家了,四姐那些闺中密友对四姐都避之唯恐不及,就更别说带我们去见识了,七姐,您去怀远将军府上,柳姿姐姐见到您高兴吗?”阮思薇眨巴着眼,很是期待。
“我去之前也很忐忑的,没想到我自报家门,没多久,柳姐姐就飞奔出来迎接我,热情的很,那天也是凑巧,她正与一干将门出身的小姐聚会,她们都没有嫌弃我如今是白丁身份,还说要跟我做朋友,让我很感动。”阿语想到柳姿,心中就暖暖的,这样的朋友可遇而不可求。
“真的?柳姐姐真是好人。”阮思薇羡慕道。
阮思真莞尔道:“她们将门出身的小姐性子总是豪爽一些,脾气相投就认你做朋友,不像那些名门闺秀,只看身份,说什么闺中密友,其实都虚的很。”
大家深以为然。
“哎!要是咱们阮家能重振旗鼓就好了,到时候,她们求上门来交朋友,我们也不理她们。”阮思薇撇了嘴道。
阮思韵轻哂:“你呀!就别做这种美梦了,阮家岂是说能重振就能重整的?没见伯祖母和几位伯伯为阮家的事都伤透脑筋了?”
阮思薇道:“事实难料,说不定真的会有那一天的。”
阮思真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她叹了口气道:“不容易啊!”
阿语心念一动,她正愁不知如何劝说伯祖母,她一个晚辈又是孩子,跟大人正儿八经的去说那些事,不妥当,或者借这些姐妹的口把话传到伯祖母耳朵里,或许行得通。
“是不容易,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阿语道。
“七姐,你也这么认为?”阮思薇见七姐赞同她的话,喜道。
阿语点点头,说:“你们想啊!按说,平南王造反,这样的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但是皇上只下旨抄了阮家,而且,又释放了阮家的女眷和没有官职的阮家男丁,可见皇上心中还是念着阮家的,如今,皇上只关着大伯父和二姑父,既不审也不放,什么原因呢?肯定不是要杀他们,或者皇上只是想给阮家一个教训,让大伯父他们在狱中好好反省反省,或者,皇上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毕竟阮家与平南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放了阮家,说不定朝中有人不服,提出反对,说不定,一个不慎,皇上被逼无奈,不得不严惩大伯他们,所以,依我看,现在大伯他们在狱中反而是最安全的。”
阮思真诧异道:“阿语,你真这么想?”
阿语笑道:“我是这么认为的啊!我听伯祖母说起,现在满朝重臣,无人敢提阮家之事,不知圣意如何,所以,我觉得,现在咱们阮家只好好好过日子,安分守己的,不要让人抓住错处就好了,不必这么着急的四处走动,万一所托非人,反倒适得其反,我听说宫中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不知道伯祖母托那华妃能不能起到效果。”
阮思韵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七姐说的很有道理。”
阮思真蹙着眉头,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哎呀!这些是大人们的事,咱们管好自己就成了,明儿个我就去找绣坊。”阿语见她们听进去了,马上收住话题。
晚间,许氏和老爷在房里说起华妃一事,两人皆是唉声叹气。
“难道真的就没有法子了吗?”许氏发愁道。
阮文昌叹道:“老太太说,这事先缓一缓。”
“咱们下了那么大血本,就什么也没捞到?”许氏想着那些送出去的银子,一阵肉疼。
“这有什么办法,就算是倾家荡产咱们也得试试不是?”阮文昌很是无奈。
“爹,娘……”阮思真在屋子里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决定来跟爹娘说说。
“是真姐儿,你怎么过来了?”许氏看见女儿,勉强露出个笑容。
“娘,真儿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阮思真到这一刻还是很犹豫。
许氏的心猛的一揪,郑重了神情,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阮思真忙摇头:“不是,不是,没出什么事,只是白日里,姐妹们一起闲聊,我听阿语说了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
许氏一听是阿语说的,便道:“她说了什么?”
阮思真便把阿语的话复述了一遍。
许氏闻言去看老爷,阮文昌端了茶盏怔怔出神。
“老爷,您觉得……”
阮文昌一摆手,放下茶盏,起身就往屋外走。
“老爷,您这是要去哪?”许氏追到门口。
“我去见老太太。”阮文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