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秋意渐渐加深,阿妩入曲府为婢已经有十来天了,这些日子里她一直跟着千樱与挽璧学习如何服侍曲定璇,在她们的口传身授下,阿妩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而且她生性聪慧,尽自教过一遍的东西,便都一一记住,未有忘记,只是曲定璇习惯于千樱和挽璧二人的服侍,甚少有唤她之时,阿妩亦知乃是因为自己刚入府便得罪这位小姐之故,是以不敢多言,只安份地做着自己的事。
在入府的第二天,阿妩便见到了这里的当家主母莫氏,她是曲继风的元配妻子,亦是曲定璇的亲母,容色举止皆是端庄无比,甚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瞧着曲定璇在莫氏怀中撒娇逗欢的样子,阿妩在旁侧瞧的羡慕不已,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张氏对她的态度总是冷冷的,从未有笑的时候,更甭说这般亲密了。
这日清晨,阿妩随千樱二人服侍曲定璇起身洗漱完后,随其去了正厅用饭,到了那边只见得曲继风与莫氏已经端坐其中,桌上摆了一色的点心与红枣粥,还有用来配粥的几样小菜。
曲定璇一溜跑上去,脆声叫了声爹娘后便坐到了专为她空出来的那张椅子上,千樱为其挟了几个小花卷放在碟子上,挽璧则盛了一小碗红枣粥摆在她面前,剩下阿妩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垂手站在一侧,等候吩咐。
曲定璇瞧见那黄黄的红枣粥不由嘟起了嘴,朝莫氏抱怨道:“娘啊,怎么最近经常吃红枣粥,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要吃燕窝粥。”
莫氏端过她的碗,徐徐吹着热气,哄劝道:“璇儿乖,今天先将就着吃,等你爹发了俸银后,娘就叫人煮燕窝粥给你吃啊!”说着亲手舀了一勺放在其嘴边,无奈曲定璇连着吃了几日红枣粥,早已反胃,如今任是莫氏怎么哄,都不肯开口吃下一点,只瞧着莫氏问:“为什么要等爹娘俸银,家里没钱吗?”
莫氏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碗,侧目瞥了曲继风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悦之色:“这就要问你爹了。“
曲定璇闻言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曲继风,瞧得他一阵不自在,轻咳一声对莫氏道:“好端端的在女儿面前说这些干什么,不就几天功夫嘛,忍忍就过去了。”
一听这话,曲定璇便已明白,只怕爹又将银子拿去救济别人了,以致于搞得家里得缩衣减食,她嘟了嘴将头瞥过一侧不理会父亲。
曲继风笑笑,未理会女儿这赌气之举,却是将目光转向了阿妩:“在府里这些天,可还习惯?”
阿妩慌忙点头:“回老爷的话,奴婢在这里一切都好,小姐甚是照顾奴婢。”
原先别过头在生气的曲定璇听得阿妩的回答,略微有几分惊讶,这些日子以来,她待阿妩说不上坏,但绝对说不得好,更甭说“照顾”二字,想不到她这次倒回答的得体。
“那便好。”曲继风轻笑了一下,复又对曲定璇道:“璇儿,爹为你请了一个西席,从明日起,他便会来府里,以后你就跟着他读书习文。”
“西席?”曲定璇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请西席啊?有娘教我不就行了?再不行还有爹啊!”莫氏出生书香世家,从小便识文断字,学识不比一般男儿差,是以自曲定璇懂事起,她便担起教授女儿之职,到如今,曲定璇已经识得不少字,诗词歌赋亦是略通一二,较之秉徇着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家教出来的女儿不知强上多少。
曲继风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到自己面前说道:“虽说你娘能教你,但是毕竟有限,至于爹要忙衙门里的事,哪有那么多功夫,所以为你请一正经西席才是最好的。”
曲定璇闻言连连摇头:“不要,我不要,找一个又老又闷的老头子来上课有什么好的,若是非要读书不可,爹你还不如送我到外面的私塾去呢!”
“胡闹,哪有女孩儿家跑到外面跟一群男孩子混杂着上私塾的,这传出去对你对爹娘的名声都不好。”曲继风轻斥了女儿一句,哪想她却又反驳道:“既然爹你也知道我是女孩子,不可能像男儿那样去考取功名,那又何必要让我念这么多书,只要识得字不就行了?”
曲定璇对读书实在没兴趣,所以试着让父亲收回成命,哪想平日里对女儿多加宠溺的曲继风,在读书这一件事上却极为坚持,任女儿怎么撒娇都不退让,直令曲定璇委屈的哭了起来,莫氏见状赶紧揽过女儿细声安慰着,同时嗔怪地瞧了丈夫一眼:“老爷,既然璇儿不愿意,那又何必逼她呢,正如她所说,女孩子家既使学问再好,也不可能去科场上博取功名的啊!”
“千樱姐,小姐为什么不愿意老爷请西席呀?”阿妩悄声问着千樱,她觉得读书是好事,不明白小姐为何不愿意,以前她在家时,听到私塾里传来的读书声,总是很羡慕,父亲虽也有这个心,无奈去私塾费用过高,而她又是女孩子,所以终是没去成。
挽璧在旁代答道:“读书有什么好的,又闷又无聊,以前夫人在教小姐认字的时候,我听得都快睡着了,现在再来一个老先生,估计会更闷。”千樱虽未说话,但看她表情,亦是同意挽璧的说法。
阿妩想说读书其实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相反还很有趣可以学到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但是看到挽璧二人不以为然的目光,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
再看另一边,曲继风面对莫氏的责怪,目光一闪,摇头道:“夫人你不懂,趁现在多识点字,对璇儿的将来绝对会有好处,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已经和先生说好,明日他便会来教授上课。”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重的对曲定璇道:“璇儿,先生来了之后,你一定要以师礼相待,绝对不许胡闹,更不许气恼做弄先生,否则为父绝不轻饶!”
曲定璇刚刚有些止住的眼泪,听得父亲严厉的措词又再度掉了下来,埋首在母亲怀里不愿看父亲,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不论曲定璇怎么不愿,父亲定下的事是不会改变的,第二天,那位西席先生便来了曲府,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先生只有三十几岁,并不算老,只是他的面容看起来甚为沧桑,两鬓更是早早有了白雪的痕迹。
此人姓李,名介,字又光,十八岁便考上了秀才,在村里乡间亦是出了名的,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都觉得前途无量,上门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父母最终给他订下了一户家境殷实的女儿。
两人成婚后夫妻恩爱,生下一儿一女,一时间羡煞邻里,三年后,李介去考贡生,不想却是落了第,其后更是屡试屡败,考了十多年,依然是个秀才,再难有寸进,原本意气纷发的少年郎彻底沦为考场失意的落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