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内屋里,无惜与诸人皆围在阿妩床前嘘寒问暖,赵肃仪既想近前又踌躇着不敢上去。
阿妩虽身体还有些虚弱,但面色已经好许多了,不再像原先那么吓人,无惜合掌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道:“定璇,好好的怎么会摔着的,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你自己不小心还是……”肃冷的目光扫过赵肃仪,令她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
千樱一直记着赵肃仪害自家主子的事,恨得不了,正要将此事捅出来,却被阿妩一个轻扬的眼神制止,声音亦同时响起:“殿下想哪儿去了,是妾身自己贪看梅花,没注意到脚下的路,所以才跌倒,与他人无关。”
“当真无关吗?”无惜沉声问道,眸中分明是不信的痕迹,而一直忐忑不安的赵肃仪则半垂了眼睑盖住闪烁的眼眸
阿妩反握了他的手道:“当然无关,其实这次还要多谢赵肃仪,要不是她正好与我在一起,又第一时间跑出去找人,就凭千樱一人,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妾身这次没事,殿下可要好好奖赏赵肃仪。”
“这个自然。”无惜眸中闪过一丝暖意,他掌心的温度通过皮肤传递到了阿妩的心间,一瞬间她知道,无惜其实是明白的,只是自己不说,他也就不问,顺水推舟。
“妹妹能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刚才殿下和我们在外面不知道有多着急,真是亏得上天保佑。以后妹妹可要小心了,要是再来一次,我这心都要停了。”阮梅心谆谆轻言,又叮咛了几句后,与兰妃等人一道出去了,赵肃仪亦随后告辞。
待屋中只剩下阿妩与无惜两人时,无惜拨开她鬓前的散发轻声道:“好了。现在这里除了我和你再无别人,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真相了。”
阿妩弯眼一笑:“真相妾身不都已经说了吗。殿下怎么又问了?”
“定璇!”无惜低下头加重了语气,温热地气息吹拂在阿妩的脸上,屋内沉寂无声,如一潭静止不动的水,连空气都似乎沉闷了许多。
对视良久,终还是阿妩先有了动作,纤白似若透明的手指带着几分白雪的凉意抚上无惜的脸颊。细柔的嗓音如洒落人间地春雨:“妾身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所以殿下就不要再追究了,真相固然重要,但若真相带来的只有伤害,不如不要揭开地好,妾身不愿因为自己而让府里不安宁,更不愿让殿下忧心。如果殿下怜惜妾身的话,就请殿下成全!”
她的话令无惜的眼眸染上了深深的怜惜与温情,垂低了头与阿妩的额头贴在一起,手则握住她停留在颊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定璇,你总是这么善良,哪怕别人要害自己。你也依然帮着别人说话,她若能懂你这一片苦心便好,否则她可真枉为人了!”这句话是对谁说,彼此心中都有数。
阿妩绽然一笑:“妾身相信人心总是肉长的,所以请殿下放心,也请殿下不要再追究了。”顿了一记又道:“所谓家和才能万事兴,殿下在朝中忙事,妾身乃是一介女子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只能在家中帮殿下好好维持这个‘和’字。”
“你总是这样为我着想,我真不知怎么谢你。也行。就听你的,不再追究。权当是为咱们还没出世的孩子积福吧,希望你这份关心能护佑他平安成长!”他微带着几分低沉的声音轻缱缠绵,如消融冬雪的暖阳!
脉脉的温情在心间流淌,直至千樱端了药进来,阿妩倚着软枕半撑起身子,无惜自千樱手里接过药碗:“我来喂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得阿妩心中涨满了幸福之感,夫妻,夫妻,求地不就是这样吗?平凡中的温情啊!
阿妩就着无惜的手将一碗药悉数喝下,随即千樱拈了一颗mi饯放到阿妩苦涩的嘴里,丝丝甜意逐渐冲淡了那叫人皱眉的苦意,阿妩吐出核后对还坐在床边的无惜道:“妾身已经无妨了,何况在这风华阁里有地是人照顾,殿下若还有事在身就不必再陪着妾身了。”
“事哪有忙完的一天。”无惜神色缄默片刻,扬眉一笑道:“但是再忙也得让我有喘气的时间啊,难道你就真希望我忙得连人影都见不到啊?”
“当然不是。”阿妩急急否认,低首为他卷整了袖子正要说话,却听无惜轻叹道:“最近朝上确是出了点事,各个都忙得不可开交,特别是户部,就连我担的这个闲差都变成了大忙差。”
阿妩正想问是什么事,忽想起依自己的身份是没资格问这事的,赶紧咽下了已在嘴边的话,无惜低头瞧了她一眼,抚着她的肩,用带着几分怜悯的口气道:“雪,一切皆因为今年的这一场大雪,咱们身处京城习惯了一到冬天便大雪纷纷,所以不觉着有什么,但是南方不同,那里气候温暖,便是冬天也少有见雪地时候,而今年冬天,雪一下子来得那么急又那么大,那里地人们根本没有准备足够应对大雪的衣、食、炭等等,有不少无家可归地人已经活活冻死,便是那些有家之人,可是若没足够的御寒之物,雪又一直下下去,迟早会有冻死的一天,为着这事好几个省府都上书朝廷,请求朝廷拨款赈灾,既要拨款自然要从户部里掏银子,所以这几日我一直在户部清算余银,看到底能拨多少下去,然后再将这个数报给父皇,由他老人家来定夺。”说到这儿他感慨地道:“以往不做事不觉得,真做起来,发现银钱之事当真繁琐,户部的钱不多,各省税赋没交上来的比比皆是,各有各的原因,总之是拖着不交上来,我这里算是还好,户部那些官员已是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
阿妩听着多有冻死之人,心中不免恻然,然碍于身份不便多言,只道:“事关人命,自然是最要紧的,难怪殿下如此劳心费神。”
阿妩的话触动了无惜心底的弦,儒雅的脸庞浮上一层失望之色:“这样的道理连你也懂,偏是太子却怎么也听不进去,唉,为着这事我几次去毓庆宫,希望太子可以坐镇户部,让各省各府尽早将税赋交上来,可太子却说没必要催得这么急,各省府不能按时上交自有原因,便是暂缓缓又怎么了,还说什么逼急了叫人瞧着咱们这些天皇贵胄小家子气。”
“自从上次我在朝上帮着四哥求过情后,太子总以为我跟他不是一条心,老觉着我是别有图谋,唉,想想真是令人寒心。”无惜一边说一边摇头,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我倒是无所谓,只可怜了那些还在等银子救命的灾民,晚一天便不知有多少要饿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殿下。”阿妩心疼地替无惜抚平他的眉头:“这并不是殿下的错,您已经尽力了,所以请不要自责,也许太子很快就会想明白了,何况……”后面的话并不宜出口,阿妩迟疑了半晌才道:“何况就算没有太子,您又何尝不可责令各州府限期上次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