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四十七年正月十六,淳郡王辜无惜与八皇子辜无悠奉旨离京,往各省府催缴拖欠的赋税,身为正妃的阮梅心允许送其至京郊。
而其余妃妾则只能留守在王府中,不得随意出外,阿妩站在楼宇之上,看着以无惜为首的人马逐渐远去,臂间的金绡披帛轻轻扬起,在风中舞出柔美至极的姿态,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不过应该赶得及在孩子出生前回来罢,毕竟还有半年时间,应当足够了……
无惜不在,无人会再争宠夺爱,而含妃又小产伤了身子,没个几个月的调养是好不了的,没有余力再害人,那么这段日子里,应该是王府最安宁的日子吧?!
阿妩是这样想的,那么事实呢?事实又是如何?
她忘了,嫉妒是无处不在的,在这王府里并仅仅只有含妃一个懂得害人!
阿妩用过点心,执一卷书册在屋中静静地看着,炭火在盆中静静地烧着,不时窜起一丝火星,或发出“哔”的一声,纵使外面积雪不容,屋内却是暖洋如春,无惜临行前仔细交待过府中上下,一定要好生照看好阿妩,不得缺了分毫,眼下可只剩下她腹中这一个孩子。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阿妩揉一揉酸涨的脖子,抬眼道:“是什么时分了?”
流意闻言探了探外面的天色道:“大约快过辰时了,主子有事吗?”
阿妩放下书卷摇头道:“没什么。算算时辰,殿下此刻应该已经出京郊了。”透彻的目光中带着深深地思念。
流意情知自家主子挂念殿下,便软言安慰了几句,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在敲门:“主子,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明心院里来的。”
“呃?王妃已经回来了吗?”阿妩轻语一句。坐直了身道:“让他进来吧。”
随着她的话,门被陈小推开。由外面灌进来的冷风,一下子吹冷了屋内的暖和,阿妩不由举袖挡了挡,待重新关起的门将冷风挡在外面后,她方看到出现在屋内的人,不是往日时常在阮梅心身边见到地玉翠等人,而是一个陌生的侍女。简洁地打扮,看着倒也老实。
“你是王妃身边的人?”阿妩轻挑细眉打量这个侍女。
“回曲主子的话,奴婢叫玉珠,是刚调到王妃身边服侍的人,所以曲主子不曾见过奴婢。”玉珠垂首沉静地回答着。
最近内务府确实是新调了几个人来府里,王妃那边就派了两个,便是她自己这里,也分得一个小厮。所以阿妩倒也没再怀疑玉珠的身份,和颜道:“王妃已经回府里了吗?她叫你来可有事?”
“是,王妃此刻已经在明心院,她让奴婢请曲主子去一趟,因为殿下临走行跟王妃交待了几句话,是关于曲主子您的。王妃要亲自跟您说。”
“殿下有话与我说?”其实无惜在今晨走之前,已经来过风华阁,与她说了许多,怎的现在又要阮梅心转告,但转又一想,思及可能是无惜临时起意,便释然了,略一沉思,便起身要去明心院。
一般来说,派来传话地奴才。都会随行。但玉珠却偏要先回去禀告,阿妩只得由着她去了。可能是她刚过来,对府里的规矩什么还不熟悉。
陈小看到阿妩出来,忙凑上去道:“主子要出去吗?要不要奴才跟着?”
原本随侍在阿妩身边的一直是千樱、流意及画儿二人,不过眼下画儿在厨房盯着里面的人做菜,千樱则去选新进的衣料了,身边只得流意一人,是以阿妩稍一想,便同意了陈小的进言,让他随自己一道去。正是这一念之差,解了阿妩的一次大危!
自十二月后,雪一直时落时停,今日天气晴好,地上的积雪渐有融化之势,介乎于雪与冰之间地样子,若是踩上去,一个不好就有摔倒之祸,是以阿妩走的犹为小心,尽量避了融雪的地方走,流意和陈小二人更是紧紧搀住阿妩。
明心院里遍植梅花,还未到门口便闻得有扑鼻的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明心院外并无人侍站,阿妩左右瞥了一眼道:“咱们进去罢。”
刚跨入院门,阿妩还没来得及站稳,便惊见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泼来,悉数泼在脚下的积雪里,原先这雪还没化,经这热水一浇,立时化融,鞋底像踩在冰上一样,骤然滑了出去,在这明心院里,到处是这样似冰地雪面。
“啊!!”阿妩因止不住滑倒之势而失声惊叫,流意和原先泼水的那个人全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陈小最先反应过来,眼见拉不住阿妩,他一咬牙,脚底使劲,以最快的速度滑到了阿妩即将倒下的地方,匍匐在地。
陈小刚趴下,便感觉背上一重,压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乱动,阿妩如期的倒在陈小的背上,不过这一次却比月前被赵肃仪陷害时轻得多,一是底下有陈小垫背,二是因为阿妩是背朝下摔倒的,并没有直接压到肚子,所以没有动了胎气。
流意慌忙扶起阿妩:“主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奴婢去叫太医?”
阿妩扶着腰从陈小背上站了起来,抚平身上的衣服摇头道:“不要紧,没伤到孩子,多亏了陈小垫在我下面,只是你的衣服都湿了。”
陈小亦从地上爬了起来,胸前一片淋漓,他却只挠头憨笑:“主子没事就好,奴才湿点衣服不算什么。”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是他地行动却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真是将阿妩当成效忠地主子,不论做什么都将阿妩的安危放在自身之上。
阿妩笑笑不说话,将目光转向了愣在那里地阮敬昭,没错,刚才泼水的正是他,他一直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流意斥问他:“你明知道我家主子要过来,为何还故意往门口泼水,莫非你也存了害我家主子的心思?”
“曲主子要过来?”阮敬昭呆呆地重复着这句话,待得手里的铜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才浑身一颤,如梦初醒,思及自己刚才犯了多大的错,顿时骇然失色,不顾地上融雪会否弄湿了衣物,双膝跪地:“曲主子饶命,奴才不知流意姑娘的话从何说起,奴才根本不知道曲主子要过来,否则就是借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拿热水来消雪啊!”
高悬在头上的冬阳洒下一层淡薄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激起几丝细细的暖意,阿妩惊魂甫定地揉着胸口道:“你好端端的消雪干嘛?”
“主子去送殿下离京,还没回来,奴才闲着没事又见天气不错,便想趁主子回来之前把院里的雪给消融掉,也好让主子走着舒服点。”阮敬昭垂首坦言,说到此事,忽而带上了几分浓重的鼻音道:“曲主子与我家主子亲如姐妹,昨日又刚刚替我家主子洗清了不白之冤,可是我却害得曲主子摔倒,实在是罪该万死,求曲主子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