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

作者:墨宝非宝

    跪地的人,竟然因为他这么一个动作,身子就开始僵持起来。

    程牧阳叹了口气:“江山易主,可怜的都是你们这些旧人。”他站直了身子,似乎不打算再问下去,笑着摇了摇头。

    四个枪手同时上膛,对准仅剩的几个人的后脑。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了声“小老板。”

    程牧阳停下来。

    有个身材瘦小的人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部血脉不通,挣扎了几次都是徒劳。最后只能在惶恐中对着猜想的方向大声说:“程牧云在莫斯科!”

    那个人喊完这句话,身子始终绷着。

    却没想到,四周陷入了更深的沉寂里。

    “这些话,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程牧阳单手□自己的裤子口袋里,转身离开。

    在走出十几步后,终于背对着那些枪手轻轻地,挥了挥右手。

    他在无声地告诉所有人,这,就是最后的判决:

    绝不宽恕。

    南北没有看最后那一幕,转身下了船舱。

    当游艇将要和游轮接驳时,已经不在中国的海域范围。

    两个人从船舱里走出来,她的裙角海风吹的飘起来,瑟瑟而动。

    程牧阳手搭在栏杆上,始终在对着耳机说话。

    说是法语,多亏了比利时的几年,她还算是听得懂。

    “这些反政府游击队很有钱,再抬高十个点,”他对她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对我们的生意伙伴要友善些。告诉他们,倘若不接受这个价格,明天就会有人给他们的对手在丛林空投武器。对,明天中午十二点,十二点以后,我们的价格会再抬高三十个点。”

    真是奸商。

    南北走过去,忍不住笑起来。

    程牧阳用掌心拍了拍她的额头,示意她不要出声音:“我们这里有八十枚地对空导弹,反装甲火箭发射器,5000的ak-47和c4,四百万发子弹,今天标价是七百万美金,到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前都是有效的,”他说完,又淡淡地补了句,“告诉他们,我说的是北京时间。和程牧阳做生意,要随时准备另一只表。”

    接下来的话,切入了俄语。

    她不再听得懂。

    程牧阳简短交待了数句,终于挂断电话。

    “别人不买你的武器,你就免费送给他的对手?”她站在他身侧避风,“十足的奸商。”

    “不是免费,在我空投武器后,所有武器价格会提高三十个点,”他告诉她自己的计算方式,“也就是说,这些武器的成本也需要他们来买单,还包括飞机耗损和汽油消耗。”

    南北听得啼笑皆非:“真是不肯吃亏的人。”

    程牧阳嘴角一动,像在笑:“的确不能吃亏。员工要开工资,年终还要有福利。最主要的是,我们所有的员工都有终身抚恤保险,倘若遭遇不测,还需要养育子女到十八岁。”

    她想了想,觉得颇有些道理。

    这一行,踏进来就是万劫不复,卖命的钱,岂能吃亏。

    何况程家能提供的武器,已属军火商里的豪门。从来不愁买家。

    不同于越南,俄罗斯本身就是个军火贩卖大国。环境决定一切,世界最好的军火商人都在俄罗斯,而如今,俄罗斯的军火交易圈里,真正的翘楚又只有程家。

    连南淮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名符其实的“战争之王”。

    远处是灯火辉煌的游轮,人影浮动,不甚分明。

    快要接驳了。

    “你有没有想过,要脱离这样的生活?”她忽然问他。

    程牧阳拿出自己的银质小酒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酒,似乎这对他来说,只是解渴的冰水。他始终看着远处的游轮,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告诉她:“你知道,中国有不少人在俄罗斯淘金,仅一个华人市场,数万个摊位,每年就有近百亿美金‘黑金’交给黑帮。”

    南北轻点头。

    她喜欢看这时候的程牧阳。

    不正经的神态,却说着意外严肃的话题。

    “可是,他们的生活却很差,通常是几个夫妻住在一间房间,生命也没有任何保障,随时会被人谋杀弃尸,”他笑一笑,继续告诉她,“俄罗斯的年轻人里有一批‘光头党’,专杀华人。对于这些,政治交涉是无法解决的,能真正保障他们的,只能是我们。”

    南北轻扬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而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已经有什么慢慢地融化开来,蔓延到海面的夜色中。

    此时此刻,他说的话,是如此熟悉。

    在四年前,那个铁腕统治中越地下市场的南淮,也曾说过。

    他说:北北,我们这种家族诞生的起源,也是因为要保护自己的亲人和故里,不论战乱贫穷,不论朝代更替,保住这一方水土和土地上的人。

    越来越大的海风,把她的头发吹到眼前。

    从这个角度去看他,能看到身后浩瀚的星空,还有越来越明显的海浪。而他就如此靠在金属栏杆上,看着自己。他的头发也被吹乱了,挡在脸孔上,眼神却清晰而明亮。

    “非常道貌岸然的理由,是不是?”程牧阳微微笑着,把她乱飞的长发,捋到耳后。

    “是,”她的声音低下来,“而且,非常能说服人。”

    在九百公里大雪里,她没有真正动过心。在多雨的比利时,图书馆与住所间的频繁接触中,她也觉得少了些什么。可现在,在两个人即将登上这艘游轮的时候,她却忽然发现,程牧阳这个名字,真已经的不同了。

    这样的男人,本身的存在就是个诱惑。而她,已受到蛊惑。

    两个人登上游轮时,几乎引来所有人的围观。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都有人低声细语,议论纷纷。她见到不远处的沈公,看了眼程牧阳,程牧阳对她微微笑著点了点头:“去吧,也该完璧归赵了。”

    这句话,也成为了接下来三日,他和她最后说的话。

    她以为这是场声势浩大的聚会,可是似乎除了这游轮上每个人都有特定的身份外,和寻常的渡假游轮也没什么差别。白天大多数时候,她都陪在沈公身边,陪着老人家听戏喝茶,到了晚上才偶尔去五层甲板上的泳池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