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

作者:墨宝非宝

    程牧阳把她送回房间。

    房间门打开了,她却转过身,倒退两步后,将他堵在了门外。

    “我要冲个热水澡。”她轻声说。

    “去吧,”程牧阳有些想笑,手臂撑在门框上,“我等你。”

    “不要在这里等,”她推了推他,“影响不好。”

    “好,”他的声音也轻下来,“我去沈公房里等你。”

    他们离的很近,她甚至觉得,如果再多说一个字,两个人的嘴唇就会碰上。而她并没有很快回答,只是把手搭在他光|裸的肩膀上,软着声音告诉他:“去三层等我,三层的酒吧,我冲完热水就来找你。”

    他背对着走廊的灯,脸孔被身后的勾出了鲜明的轮廓,那双褐色的眼睛如同蒙了水雾,琥珀似地:“好,我等你。”

    房门被关上的瞬间,透过门缝的光,依旧能看到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咔嗒一声,终于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转过身,只是从浴室拿了条干净的浴巾,边擦着头发,边拨通了一个电话。“你好。”电话那头的声音毫无波澜。

    “波东哈。”

    “私人?”

    “不,我是南北。”

    电话里的接线员终于换了个语气,非常客气地告诉她波东哈先生在线上,十秒内他会挂断电话,接听南北的电话。实际不用十秒,几乎是同时,接线员的电话就被切断了。

    “大小姐,听说你现在在海上。”那边的笑声爽朗。

    “是啊,在公海,靠近巴士海峡,”她低声说着,从手边拿过来抱枕,“帮我一个小忙,我需要查些资料,但是不能让南淮知道。”

    对方沉默了会儿,还是答应了她。

    南北只提了两个问题,一是沈家此行的目的,二是程牧阳的经历,精准到每一个年份的每个月。

    “明早七点,我等你的消息。”

    电话挂断时,是十点半。

    她只用五分钟冲了热水澡,在花洒的水流下,她脑中是层层叠叠的片段。那些从相识,到这次相遇的画面,还有刚才无法逃避的吻。她的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仍旧能记起,程牧阳刚才对自己的温柔相待。

    她的右手,因为自己的出神,拨大了热水。

    迅速上升的水温,让她几乎被烫伤。

    从南淮结束了家族长达半个世纪的动荡,从她自比利时返回畹町开始,她就不再是单独的个体。

    程牧阳是个什么样的人,和他在一起会做出什么样的牺牲,她需要有完全的准备。

    南北换了墨绿色的连衣裙去酒吧。

    三层的酒吧都是些年轻人,大多也是小辈。除了年轻人和地位低的,其它人不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所以,她和他在这里就如同是幽会。

    她没有刻意去找他,只是坐在角落里,翻着手里的酒水单。

    不一会儿,就有双手臂拢在她两侧,撑在了圆桌的边沿:“我以为,要等到天亮。”

    程牧阳的声音里,难得有些放纵的性感。

    她低头笑著,继续漫无目的地去扫视那一行行字,两根手指逐行滑下来,倒像真在认真看着什么。直到程牧阳握住她那两根手指,她终于抬起头来。

    他把她的手指贴在唇边,轻轻碰了碰:“还记得我教你的那句话吗?”

    南北先是一愣,旋即想起了那个不公平的赌注。

    她没有他的语言天赋,但记忆力向来不错。

    当时是很认真跟着程牧阳学着那句俄语,重复了三四遍之后,基本已经记牢了每个发音。所以此时他再问,仍旧能很轻松地复述出来。

    可是这里实在太吵。

    南北只好拉住他衬衫的衣襟,凑在他耳边,说给他听。

    不算标准的发音,并没有他说的好听。

    等到说完,她终于又去问他:“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真实的意思了?”

    “第一个词coлhцe,是我的名字。”他故意重复着当时的话。

    她配合着,喔了声。

    coлhцe,coлhцe。这时候再去记,已经大有不同。

    “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他也凑近她的耳边,告诉她,“程牧阳是我的男人。”

    南北张了张嘴巴,没说出来话,反倒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深深地,掐了掐他的另一只手臂。起先只是为了解气,没想到他毫不以为意,到最后她都觉得过分了,松开手时,雪白的手臂已经浮了层青紫。

    “疼吗?”她莫名心疼,伸出手指给他揉了揉。

    他嗯了一声,揽住她的肩膀,招手唤来侍应生,要了红酒。

    后来两个人都喝了些红酒。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层层叠叠变幻的幽暗灯光,午夜的音乐不再震慑人心,渐渐变得舒缓柔软。她和他在舞池的人群边缘,开始慢悠悠地跳舞,在有人从身后走过时,他终于适时地将她拉到了怀里。

    “南北?”

    “嗯?”因为灯光,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他。

    两个人因为奢靡的节奏,身体贴的越来越近,手臂的皮肤不时碰触着,如同舞池内所有的情侣。程牧阳悄无声息地俯下身子,看着她:“相不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

    她手搭上他的腰,贴在他身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跳了很久,久到舞池里几乎没有了人,久到已经有人告诉他们,天快亮了。程牧阳低声对着那个侍应生说了句话,很快侍应生就躬身退走,彻底清了场。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

    所有都变得让人迷醉。彻夜不眠的疲倦,在酒精的诱发下,她连眼神都迷离其来。程牧阳始终看着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甚至是闭著眼睛困顿的样子。

    音乐声悄然转换,是一首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曲调。

    她忽然笑起来,轻声问他:“你还记得?”

    “我的记性始终很好,尤其是,对于你的事情。”

    她无声笑著,用脸摩挲着他的衬衫,因为彻夜不眠的疲倦,竟然觉得神志有些恍惚。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程牧阳是个绝对温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