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菲躲在人群后面注意着事态发展,沙狼出头让她心底暗暗高兴,这个部落也不是人人都听那小祭司的话。
“告诉我,你还有什么问题,我等会儿一起解释。”严默温和地道。
沙狼定定地看着少年白发、容颜沧桑的祭司大人,她忽然感到了羞愧,祭司大人其实一直在帮助他们,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力来赐福他们,可是她却因为对方是外来者,而始终对他充满排斥。也许她也做错了?
羞愧归羞愧,但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清楚,沙狼握紧双手,扔出了第二个问题:“女人也可以打猎,猛大人教男人,不教女人,女人听你的,纺线、烧煮、带孩子,为什么?”
第三个问题:“孩子,女人生的,孩子跟着父亲姓,为什么?”
朵菲撇嘴,沙狼问的这些问题简直好笑,女人不跟着父亲姓,要跟谁姓?女人不做饭做衣服,难道要男人做吗?
沙狼一连三个关于阿乌族人根本的问题和对祭司的咄咄逼人,让阿乌族人产生了一番混乱。
老族巫对沙狼低喝,让她闭嘴。
沙狼对老族巫可没有对严默那么客气,当场就白了老族巫一眼,骂道:“夺孩子的老不死,你闭嘴!”
老族巫气得身体发抖。自从大家开始跟着祭司学语言,大家平时能用的词汇也多了许多,尤其骂人的话学得最快。祭司不说,首领大人和猛骂起人来可是百无禁忌。
沙狼对老族巫的态度并没有让严默感到奇怪。沙狼给他留下印象后,他也打听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沙狼据说是阿乌族生育孩子最多、活的时间也最长的女人,可她的孩子大多都被老族巫拿去献祭给天地或九风,有的还被……吃了,所以阿乌族人人尊敬的老族巫在她面前也不怎么敢倚老卖老,被她骂,也不好斥责她什么。
从这点来看,阿乌族女人的地位可能确实要比男人高一点,差不多就是族长、族巫、女人、男人、小孩、老人,这样的顺次。
目前,沙狼只有一个孩子,在他那里上课,不算聪明,但胆子特别大,而且特别好斗,才五六岁的年纪就敢跟比他大几岁的孩子打架。
严默理解她的心情,如果嘟嘟被人生生夺去献祭,他大概会把那个夺去他孩子的人活着解剖上一百年!
所以他也没有阻止和斥责她对老族巫不敬,只是见她和老族巫一副要干架的表情后,才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只有这三个问题吗?”
沙狼的注意力立刻重新收回,“是,大人。”
严默笑,难得,竟然能称呼他为大人了。
“那么,就让我来一一解释你的问题。首先关于孩子跟随父姓的问题,我想你和部分族人可能误会了,部落颁布的任何一条规则都没有要求孩子必须跟随父姓。比如萨宇不就跟着他母亲萨云姓?”
萨云憨憨地来了句:“其实我是跟我孩子姓。”
大家都哈哈笑了,场中气氛一下变得轻松不少。
“大人,那,让孩子跟着母亲姓!”沙狼立刻道。
哦,这是个聪明的女人,严默笑。她也许不明白孩子跟随父姓的长远影响和结果,但是她的敏锐足以让她发现什么才是对女人最有利的。
那么需要颁布这条规则吗?
可一旦孩子跟随母姓,那么以后男人是不是都要采取“入赘”的形式?家族的继承权是不是也要交给女性?
不尊父权,那么就非要尊母权吗?
远处,原战和几名勇士快步走来,是有事?还是这人听到消息特地赶来?严默对脸色冰冷的原战摆摆手,示意他这里没事。
原战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更快地走来。
有人发现了原战,很快阿乌族人就对原战纷纷行礼,并让出道路。
严默有点妒嫉,这些人似乎更害怕原战,而不怕他。他是不是应该更高冷一点?
算了,为了减人渣值,他想高冷也是个难题。
原战走到严默身边,注意没有去碰他,而是像为他撑腰一样,往他旁边一站。
而原战的出现,也确实让大家变得老实许多,就连沙狼脸色也有点发白。祭司大人不会杀她,那首领大人呢?
严默没有让原战离开,他说的话让对方听听也好。
“跟母亲姓也好,跟父亲姓也好,都可以。祖神想让我们记住的是,我们都是九原部落之民,九原才是我们第一个姓氏。比如我,就是九原之严默,而你则是九原之沙狼。”严默趁机加深大家对部落的归属感,把他们从部族和家庭的小圈子中拔/出来,让他们开始有“国家”的概念。
“你们想让孩子跟谁姓,可以夫妻间自己商量好,如果孩子多,我想这不是问题,部落不会硬性规定。这点你们能接受吗?”至于继承权的问题,以后等部落私有财产变多,再用实例慢慢解释和灌输给他们更好。
沙狼和族人互看,一个人开始点头,大家都点头了。
严默竖起两根手指,“再说第二个问题,我为什么不让战士猛也教女人捕猎的本事,却只让女人纺麻线织布、做食物和带孩子?沙狼你是否觉得部落这样的决定有失公允,让你感到男女地位不平等?”
沙狼抓住了关键词,“平等?地位?”
“对,平等和地位。”严默耐心跟她解释,这些解释的内容不但说给她听,也在说给其他阿乌族人听。
“平等,就像你所要求的,男人做什么事,女人也得做什么事,反之同样。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大泽那样的男人可以一次搬运一块上百斤的石头,女人呢?我让大泽他们去搬石头,那女人是不是也要去?”
阿乌族很多女人都在摇头。
“同样,女人怀孕生孩子,全部落的人都会照顾她,怀孕期间和生育后更不会让她做重活,那么这时候为了平等,是不是也应该让女人出去做活?”
沙狼抿住嘴唇,随即不平道:“男人不会生,这不……”
“不公平对吗?所以平等有时候并不意味着公正公平。”严默留下时间让大家理解这句话。
朵菲脸色微微改变,为什么这名小祭司说的话和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很不一样?她的父亲也好,祭司也好,她的教导者也好,每个人只会告诉她,女人、公主应该怎么做,而不会告诉她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