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磕绊之下,竟发现无法将大顺服饰穿戴整齐。倒也不怪他,实在是南赵同大顺风俗截然不同,发饰服饰皆有不同。
南赵偏僻,最后亡国非是国力强盛,而是它四周有大片苍岭围绕,山林之中行军根本不可能。便是有山客带路,未经历过雨林之苦的大顺军队也无法从苍岭之中走出。林中蛇虫鼠蚁、湿热气候,皆为致命。
若要绕开苍岭,便要走难栈道,难栈道悬崖峭壁丛生,要入南赵也是困难。因为路途不顺,南赵这才最后亡国。
只是南赵虽得益于路途艰辛,外人难以攻打。可它自身也被限制发展,因为难于出去。是以,南赵两百年来,始终蜗居一地。历代君王便是有鸿鹄之志,最终也败在地理之下。
因南赵地理艰辛,也导致南赵之人服饰以简便为主,方便出行。
大顺服饰以皂色为尊,白色为鄙为囚。寻常百姓多是以米白色、蓝色、青色为服饰。此刻送到赵澜手中的便是白色,其中自有几分将诸侯各国人戏谑之意。
除颜色外,这衣服到底也是朝见圣德上皇的华服,多有繁复,赵澜第一次穿戴,实在无法分辨如何穿置。
“君子可好了?”见赵澜迟迟不出来,外头送衣的奴仆话语虽仍旧谦卑,语气却截然不同。
赵澜心中焦急,时值现下又是酷夏时分,衣服本就厚重繁复。如此一来,赵澜便出了一头热汗。
等不到回应,外头忽的有人一脚踹开门,赵澜受到惊吓便往后退,哪知踩了衣带,整个人便朝后跌去。
“君子,还是快些起身的好。”
略带几分戏谑之音自头顶响起,赵澜猛的抬头,一瞬间心跳鼓噪如雷,分明是极深极深的恨意涌上心头。刹那,却又有巨大的惧意叫赵澜动弹不得。
周璩承。
赵澜眼角染了几分愤恨的红晕,这人化成灰他也认得。
大顺的天下是打出来的,那位圣德上皇还未称皇时便有赫赫战功。倒是近些年,他贵为天下之主,已不便亲临战场,于是占据中央总览调度。便是如此,天下之人也不敢小瞧了大顺的兵锋。
周璩承现年二十,正是大好年华。是如今那位圣德上皇的长子,也是嫡子,身份极其尊贵。难得的是他容貌俊朗,才华兼备,在军事天赋上也卓有成效。此番虽被圣德上皇调为副将出征,却也立下赫赫战功。
对大顺而言,这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继承人。
但对此刻的赵澜而言,他是一个沾满了南赵鲜血的穷凶极恶之人。
当时大顺军队渡过难栈道之后,南赵再无屏障,根本无法抵抗大顺军队,直到最后王都被围。
大顺兵锋之利,让王都众人胆寒。
是他的老师明德一力主张守城抗敌,如此坚持两月有余。但当时王都已经是一座孤城,城外水源又被大顺军队截断。赵斐书生意气过重,不忍见王都百姓饿死,最终自取君王称号,下旨开城门投降。
可因被困两月有余,大顺军队因难栈道难过,粮草运送困难,也就有些不足,入城之后竟然放任士兵烧杀劫掠,死伤无数。
赵澜也记得那日一身盔甲的周璩承领兵杀入南赵王宫,盔甲之上尽数血污。他又见了明德等人已经自刎而亡,便砍下他们的头颅,让人用石灰包裹,而后叫人快马送出。明德等人尸首挂在城门之外,一日之后,恶臭自生,叫蚊虫鼠蚁啃食,以此来震慑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此番种种,自然叫赵澜对周璩承恨之入骨。
周璩承见赵澜面色有异,眼中分明是憎恨模样倒是也不如何。只后退几步,自然有几个士兵过来将赵澜拉起,而后那送衣奴仆快速将赵澜身上的衣服整理妥当,这才退出。
周璩承站于一旁,倒是对赵澜有几分印象。
倒也不是旁的,这些年随着各诸侯一个个消亡,他也见了不少诸侯公子,王公贵女,自是有各色形色之人。
这赵澜运气到好,他那君父后宫之中并无其他子嗣,如此到让他半生顺遂,未见腌臜之色,也就纯净些。
不像是他,皇父气势巍峨如山岳,正是雄踞天下如烈日之时,其下子嗣又众多,往日之间多是小心翼翼。唯恐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到底也是有几分艳羡,这才留心几分。只是可惜,当时匆匆一见,赵澜眼中还有几分纯净,现如今到只剩下惧色跟仇恨了。
想罢,周璩承心中有几分意兴阑珊,只面上不显也就出去了。
见周璩承带人离开,赵澜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汗如雨下,到底对方那日如杀神一般的手段跟神色叫他仍旧恐惧。
很快,便有人领了赵澜出门。待到了门外,赵澜总算见到了几日不见的赵斐三人。约是同他一般,这些时日吃睡不安,赵斐同君王后面色疲倦难言,就是赵玉也是面色不安。
这会儿四人见了,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今日是献礼之日,赵澜四人被人驱赶入队伍。这浩荡一队伍之人,原先都是王公贵族,此刻却都穿了白色华服,被人押解前行。
大顺之民自然欢喜异常,两边虽有士兵守护,却任然有百姓指指点点瞧过来。可周围越是热闹,赵澜心中就愈发悲愤。
可随着时间流逝,这悲愤也无以为继。
赵澜只在早上吃了些水米,现如今已走了一个时辰有余,又是艳阳之下曝晒,哪里还有悲愤的气力。
“阿澜。”
不知何时,赵玉悄悄扶住了赵澜,忧心忡忡道:“阿澜,坚持一下,千万别放弃。你同爹娘是我的全部了。若你出了事,我便也坚持不下去了。”
赵澜脑袋昏昏沉沉,厚重的华服压的他寸步难行,衣衫之下全是汗水,呼吸之间具是灼热的空气,烧的他浑身燥热。
“姊姊。”
姐弟二人互为依托,倒是还能勉力行走。
队伍之中,赵澜也见有人晕倒不能行走。刹那,便有士兵上前将人拖走。一盆凉水浇下,若还不能走,便挥舞几下鞭子。若还是不能,则被人捂住口鼻带走,怕是没有好下场。
这般,他们走了许久,总算叫站定了。
才刚站好,赵澜只听山呼海啸一般的‘大顺,完胜’之音汹涌而来,又听到整齐凶猛的刀出鞘之声。
白色的利刃之光不时闪烁到人脸之上,赵澜猛然一惊。一下竟记起几分梦境之事来,二者相叠,赵澜心如鼓噪,竟然一下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幸好被这完胜之音同兵刃惊吓的不止他,好些亡国贵族还要不堪,以为大顺要拿他们祭刀,惊吓昏倒有之,更甚者小腹难控,顿时难以见人。